10、汽水夹心糖(一) ...
-
回到家之后，我不得不面对那一个，在冰屋里没有恰当的时机去解释因而引发的误会。
“真央啊，听石原太太说，今天你和山中婆婆的孙子……啊，那个，良太君，约会了？你们已经在交往了吗？”当我还坐在玄关处换鞋子的时候，阿姨便急急忙忙跑出厨房，一边用手搓着腰上的围裙，一边神情严肃地问。
从我们到达冰屋算起，现在也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只能惊叹于村子太小，内部的沟通太好，消息传递的速度太快。然而，我却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被一再追问下，随口应付道：“恰好碰上，他请我去吃冰而已。”
话音刚落，见到阿姨的脸色一变，我就清醒过来了：完蛋，竟然往炸药堆里丢了一个火把。
接下来，诸如“平时也没见你和其他男孩子去吃冰，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告诉你，要离那孩子远一点吗”“虽然你对恋爱有兴趣了，阿姨很高兴”的话，陆陆续续，在我耳边炸开来了。哪怕她人已经回到厨房里继续准备晚餐，声音依旧畅通无阻地缠上我。
我知道，那些花样不多、却絮絮叨叨重复好几遍的话，不能仔细听，否则会忍不住反驳，继而引爆更多的炸弹。于是，只好一边打开电视调高音量，一边告诫自己：当作阿姨又在谈起她喜欢看的狗血剧就好，好。
新闻也在把同样的话重复播报，毕竟那次公开的召集后，佐藤就没有新动态。媒体又不愿放弃“亚人”这个话题，便反反复复地翻炒，暂时保持热度。可是，早就失去原来的味道了吧，尽管再过不久或许就会出现让记者们垂涎三尺的新头条。
前天是佐藤针对亚人的秘密召集，这件事，我告知永井的时候，他只是无所谓地应了一句“这样啊”，视线又立刻回到电视屏幕上，仿佛《面包超人》对他的吸引力更强。唉，我对已经变成超人的红豆面包、蜜瓜面包什么的，挺遗憾啊。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索然无味，我无聊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吃。
“真是的，电视机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嫌弃阿姨啰嗦是吧？要是说你一遍就听进去了，阿姨乐意那么做吗？你瞧，少吃一点糖，对牙齿不好，我说了多少次，真央你记住了吗？”
我捏着那张糖纸，起身去扔也不是，坐下来继续被她念叨也不是，唯有盯着糖果商标发呆。
“良太君啊，他现在确实乖巧听话地陪着婆婆，偶尔碰面，给人的印象也不错。但毕竟是从东京来的孩子，不可能在这个小村庄长久待下去的。哪一天他被家人叫回去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结婚了，阿姨不想真央你难过啊……”
N……O……B……E……L……NOBEL……
“据说那孩子家里还有一个优秀的弟弟。哥哥之前出了那种事，父母大概也失望透了，所以才放任他跑来乡下地方。真央，就算他因此能一辈子留在我们这里，阿姨也不赞成！这么没出息的男人，将来不还得花你的钱去养吗……”
N……O……B……机会来了！我终于抬起眼：“阿姨，是烧焦的糊味哦。”
“糟了！厨房里的煎饺……”
晚餐是煎饺搭配咖喱，别问我为啥不是咖喱送米饭，阿姨的风格，大家都懂的。
期间，阿姨还在唠叨，但我低头吃着蘸了咖喱的饺子，也能充耳不闻。眼见火力不足，阿姨给叔叔使了一个眼色，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打了个酒嗝：“叛逆期到了……没办法啊，义藏不也是这个年纪吗？”
难怪这场面很眼熟，当年大哥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改变大学志愿，转战生命科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恶霸大哥。我放下筷子：“我吃饱了。阿姨，我喜欢吃糖，不会因为害怕蛀牙而放弃的。良太君也一样。啊，叔叔你少喝点吧。”
家里持续电闪雷鸣，但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外面则晴空万里。
与永井约好的见面地点是报废的大卡车前。昨天我没有细说具体位置，他也没问，很从容地点头答应了。类似这样的，被冰屋老板误会却心照不宣地避开没什么意义的解释，聊天的内容再奇怪也能自然地接过话茬，在智商上的契合度，很容易就把好感给刷上来。
他原本蹲在土堆上，从敞开的车门打量车厢，听到我的脚步声，便站起。
之所以想到这个地方，前段时间，发现出车祸的大卡车摔下山崖，没人处理，我曾经带广志来玩了一下，由他尽情地磨爪子，反正那车厢结实得很。鉴于永井那只小黑的爪子也该磨磨了，不然危险性太高，就敲定此处。
“我，是因为那家伙根本不听命令，”他似乎回忆起什么不爽的事情，啧了一声，“把他关在这里了。”
“……对于有个性的小孩而言，关小黑屋是没用的。”此乃一把辛酸泪的过来人经验之谈，我也试过把问题小孩广志同学关起来，“对了，你家小黑叫什么名字？”
永井丢给我一个白眼：“有必要吗？”
先不说父母会为孩子起名字，厨师设计了新菜式也需要响当当的菜名。我把白眼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训练的时候，只会喊‘你’‘那家伙’‘喂’的主人，谁要听他的指挥啊？”
昨天闲聊时，我发现永井无法对他的小黑下指令，可能的理由是“基本的连接也没有建立起来”。一般来说，黑色幽灵所面对的情况，也会清晰地呈现在亚人的脑海中，双方就如同通过摄像头与耳机进行联系。
但是，永井和他家小黑的信号，非常糟糕。
因此，我建议他和黑色幽灵隔离，然后试图把那种联系找回来。不过，自他把“一号”——听上去就是随便想到的名字——丢进车厢关起来，基本就是小黑在车厢里闹，主人坐在外面专心地闭目养神，毫无进展。
我找了个树荫坐下来，托着下巴围观。第一天要有什么成果，也不太可能。幸亏他一天能连续叫出五只小黑——我的话，一天两次就是极限了——练习量倒是有保证了。可是，依然很艰难啊，无异于从出生开始便失去味觉的人希望通过后天努力而成为厨师。
在永井第三次失败后，我无聊得有些肚子饿了，提起脚边的背包翻了翻。那个理应一心一意专注于训练的人突然对我说：“吃东西的话，分我一半。”并且厚颜无耻地朝我摊开手。
你又知道我背包里装的都是粮？可能是大锤子呢！我郁闷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近看，这个人出了很多汗，脸色也不怎么好，说起来，集中注意力也会大量消耗体力，何况他要较劲的……我瞪着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车厢，嗯，还是那么棘手的问题小孩。
拆开包装，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我递过去：“说，‘巧克力球超美味的’，不夸不给吃。”
“巧克力球，超美味的。”完全就只是棒读！而且抓了一大把，你的脸皮是有多厚啊！！
当车厢里的打砸声渐渐平息，我瞟了一眼手表，半小时过去了，永井的小黑不仅数量多，而且坚持力久。如果某一天水火不容的鬼和鬼，变成鬼和狼牙棒，一定很厉害吧？
……话说，这个人的无耻也是很厉害的。我捏了捏已经塌一半的背包。
吃饱喝足的永井，把车厢打开，盯着飘散如烟的黑色粒子：“训练的方式，要改一改。与其想要创造不知源头的联系，不如，趁它出现的时候去抓住。”他朝我看过来，我下意识地护住背包，又收到一枚嘲讽的白眼，“上次我从这家伙……一号那里收到信息，是在研究所，和佐藤先生对战的时候。”
他们果然打起来了。但是，你看我干嘛？我暂时不想把小黑放出来。如果值班的是新子，感觉出尔反尔的我会被她揍一顿；广志也不行，他不比一号好得了哪里去，说不定会臭味相投。
“黑色幽灵的头部相撞那一瞬间，佐藤先生的一部分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通过你所说的‘联系’，完成的信息传输。这种尝试，比起盲目地寻找建立点，一定更有效。”
把我的零食分去一半也就算了，记忆这种塑造了今天的我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拒绝！”
永井平静地哦了一声，又露出让我毛骨悚然的眼神。昨天我在冰屋挑雪糕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安静地盯着我看，仿佛把别人锁定了一样：“你不同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感觉你也并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啊。看见他往口袋里找东西，我警惕地眯起眼，悄悄往后挪了挪。这个不算精明、纯粹表示抗议的小动作，永井注意到了，不在意地撇过头，却再次朝我摊开手。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手心里有两颗糖。
“给你。所以，跟我合作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汽水夹心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