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爆米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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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要去约会的，我只好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可爱一些。
这样的展开非常眼熟。少女漫的常见套路，平时只穿运动服的女主角，为了第一次约会，在亲友的帮助下，完成了被施以魔法一般的蜕变，可爱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哇哦，真厉害。
我面无表情地鼓掌，给镜子里确实很陌生的自己。
可爱的发夹，可爱的头饰，可爱的裙子，可爱的包包，可爱的鞋子，可爱的编发，可爱的妆容……再说下去，我今天就要不认识“可爱”这个词了。这些当然是从姐姐留下来的东西里借的，我只有实用性强的基本装备，而姐姐，她一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我对此没什么不满。来到这个家之后，严格执行所谓的人设，就是我自己的决心。想要过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新生活，是平静的，是普通的，是不引人注目的。毕竟，那时候，我还未能心平气和地直面真正的自己。
于是，任由刘海变长，甚至希望它快一些，快一些遮住我的眼睛，遮住我的脸。
用这样愚蠢的方式去逃避，直至不得不面对的这一天到来为止。
就是今天啊。我看着头发被整齐地梳上来的自己，从额头，到眼睛，终于和鼻子、嘴巴光明正大地同框，过了好一会，仍旧难以习惯。在头发挽起来之后，眼前的视野突然发生变化，太过于广阔，才会感到不安吧。试着用手遮挡眼睛，透过指缝望出去，我竟然觉得正常。
我隐约察觉这其中有问题。
那是心魔。
如果显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人生会因此变得不幸。
什么啊，我姑且算作人类，却有着像妖怪一样，害怕被发现的原形。
暂时又用自嘲模式去逃避真正的问题。我真是没用，这样想着，手却很现实地拿上帽子，那一顶被娟花装点得十分华丽的，却有着能掩去半张脸的宽沿，和我这身打扮风格不符的帽子。严严实实地戴上，才出门。
很顺利地到达婆婆的家。
我松了一口气，进门后，脱鞋的同时，也把帽子摘下。因为我不是客人，没有谁会特地出来迎接。婆婆在她的房间里擦拭着丈夫生前的画作，每周的这一天，她总会如此。永井在看电视，这就没什么意外了，我还未走到客厅却能听见儿歌的声音。
没办法理解他喜欢的节目有什么趣味之处，但我知道看电视的他很可爱。会懒洋洋地倚靠着矮茶几，右手撑着头，左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有时跟着歌声敲节拍，有时拿着煎饼吃。沾了饼屑的嘴角，时常抿出难得温柔的弧度。总之，活得像个悠闲享受老年时光的爷爷。
我站着看这个人歪歪扭扭的背影好一会，他的注意力未曾从电视上分出一毫。突然有种错觉，我们在刚认识的时候，那副互相提防的样子是很久远的事情，所以现在才能心无芥蒂地让对方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
这是安心的感觉，好舒服。
忐忑的心情淡去之后，我轻松不少，瞟见桌上的汽水罐，就使坏地伸手去碰。如我所料，马上就被永井护食地拦住。他扣下我的手腕时，有些力道，拽着我朝他倾斜。如果这是平常，我就会顺势扑过去，今天还是算了吧。
即使这样想，我俯身，他仰头，谁也没有刻意地退开，彼此的距离依旧很近。我看得见他的眼睛映着盛装打扮的自己，可能还有转瞬即逝的惊艳，然而他的情绪消失太快、隐瞒太好，连手劲也从未有半分松懈。
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而且嘴上净说些多余的话。
“早川小姐，看来你为此下了不少功夫。果然说到做到，辛苦了。”
不，从你的场面话里，根本听不出想要夸奖我的真诚。
他松开手之后，收起大大咧咧叉开的腿，让出一片地方。我拢了拢裙摆，谨慎地跪坐下来。好久没能让我苦练多年的标准坐姿派上用场了，我一边感慨一边将鬓发挽到耳后，抬眼，碰上他的视线。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专注，我不由得一愣，问：“怎么了？哪里不妥？”
“没什么。”永井嘀咕一句，便移开眼，继续看电视。他换了手，支着下巴，手背恰好挡着以我的角度所能看见的脸颊。就用这不礼貌且别扭的姿态，他跟我说着话：“你喷了香水吗？空气里都是奇怪的味道。”
“那是止汗剂。我不喜欢花香，就选了柑橘。味道真的很奇怪吗？”
“嗯，有一点。”
“不会吧？我闻着，感觉挺好的。”
“你要不要去洗掉？”
“不要。”
“随便你，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怎么会呢？我从来就不相信你的审美能代表谁。”
“……”
对话进行到这里，他果然忍不住气恼地转头瞪我。
成功了，我得意地冲他笑一笑。他冷哼，又别过脸去。
再没有后续。我感到遗憾，无聊之余，坏心思又落到他的汽水罐上。不过，这一次刚刚伸出手，还没碰着，就被他发现。我就知道，尽管他表面上两眼盯着电视看，却仍会用余光关注我。
“你渴了的话，冰箱里还有，自己去拿。”
“不，我只是觉得好玩。”
说完，我收回手，叠放在腿上，装出文静乖巧的样子。
“你不说话，就能勉强维持这副大小姐的姿态了。”
“没关系啊，今天去约会的人设又不是这个。”
我朝永井比划了一个剪刀手，他嗤之以鼻。
他这种不可爱的样子也很可爱。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半跪着，欺身向前，将我别到耳后的鬓发重新挑出来。他的手指好像不仅仅是把发丝抚平，还在挑拨我的心弦。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眼波流转，与我对视，似笑非笑地问：“怎样？从我脸上看到什么？”
“没有。”这是真的没有。
“上次给你的微表情资料，认真学习过吗？”
“有的……吧。哇呜，有的，绝对有！看我诚实的眼睛！”
永井的剪刀手作势要戳下来。我笑嘻嘻地护着眼睛躲开。
“理论是不能立即联系实际的。稍微体谅一下吧。”
“你只是没有用心地去看。”
一语双关。我无辜地眨眨眼，装作没听懂。
他不高兴地扯了扯我的鬓发，但一点都不痛。然后，又细心地把它们撩到我的耳朵后面，顺手也撩我这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手指沿着发丝，拂到搭在我肩上的辫子上。他照着辫子的纹路慢慢地往下摸。
太奇怪了，为什么突然对我的头发感兴趣？
我刚兴起这念头，永井恰好就说了：“这个发型，是你作为杂志的封面模特，最后一期用过的吧？是巧合，潜意识，或者你故意的？觉得被别人发现了这件事，也没关系？”
太长了，不，其实是我很震惊，脑子混乱，只抓住一个点：“你怎么知道？”
结果，讲了一句废话。因为，永井和我的黑色幽灵曾经一度撞在一起，达成了数次记忆交换，他从中看到某个片段，也是有一定概率的。即便不是这个契机，以他的情报能力，想要调查我的黑历史，易如反掌。
“关于早川小姐你的事情，我当然需要全部了解清楚。”
可以的。我把这句话脑补成甜言蜜语，给自己喂点糖吃。
“好了，别转移话题，上次商量的时候你可没提过……”
“圭君，你正在和谁说话呢？”
我近距离地目击到，背对着婆婆的永井，被她的话打断了那一瞬间，皱起脸，露出“好烦”的内伤表情。转过去，却用好孩子的声音回答：“这是真央啊，婆婆。”
心里忍着笑，我探出头，配合地招招手：“是我哦。”
“咦……诶！”婆婆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礼貌，“抱歉。”
“不，您的反应是正常的。”我笑着戳了戳旁边的永井，“这个人才是，刚见面，超冷淡的。”
永井看了我一眼，没反驳。
“你们这是，要去约会吗？”
我点头：“今天确实要去约会，不过对象不是他。”
永井也点头：“没错，跟我没关系。”
我给了他一肘子：“说没关系也太过分了吧？”
永井揉着被撞到的地方：“对象又不是我，还能有什么关系吗？”
婆婆沉默地看着我们的表演，知道我们有意要瞒着她，却没追究下去：“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哟。但是，记住了，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并且体贴地离开，留给我们交谈的空间。
“继续说吧。上次商量的时候，你可没提过‘精心打扮’具体是这个意思。”
那一天，永井接了池面组长的电话，拜托他转述的内容是“约出去见一面，讨论暑期调研的文章”。被我说中了，为了王子殿下的自尊心，就编造出窗户纸似的借口，向我的男友发难。
“也不全是出于这点意气，那个人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就当做一种试探，我们主动回应，不仅能降低对方的怀疑，还可以抢得先机。所以，你去吧。”这不是要征求我的意见，只是居高临下地命令。
“你想太多了。那个人，放着不管就行。”
“不，所谓的作战计划，是要把全部小概率事件考虑上的。而且，继续逃避下去，他说不定会直接追到村子里，这是最糟糕的发展，你知道吗？既然问题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就赶快想出办法去着手。即使你以为自己躲过去了，它还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跳出来。”
一针见血。
从那天之后，永井这种仿佛一眼就看穿我所有伪装的笃定，让我感到烦躁。不知不觉就想和他赌气：“我这样打扮看起来不漂亮吗？不能把他的怀疑从你身上吸引到我这里吗？”
“是的，你做得到，凭借这种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的漂亮。不过，它同时也具备一定风险。如果过去的事情被一并牵扯出来，你能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允许对方抓住你的软肋吗？我告诉过你的，早川小姐，你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我的理智同意了他所说的话。
“虽然对方不会有我这样的记忆力，而且相对来说，假设他曾看过杂志，时间点就还要更久远一些，但是，你首先要杜绝任何暴露破绽的可能。换一个发型，与杂志关联性最低的那种。你现在必须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否则，之后出了什么状况，我在这边不可能及时提供支援。”
可我的感情无法接受他的观点。
我用力地甩开了他勾着辫子的手，说：“谢谢你的建议。请你看好了，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弱，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所有事情，包你满意。”
气氛相当不妙。
永井猛地站起来。
我眼前一花，仰着脖子，从他此时的脸色仅看出：早川小姐，你最好先换个脑子。
然后，他就背过身去，嘴上还是那句。
“随便你。”
这一次，为什么没有后面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爆米花(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