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甜口厚蛋烧(九) ...
-
刚才的声音，是闷雷？
或者解释为“飞机在我们的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经过所留下的痕迹”，听起来像是文艺电影台词似的。也可能在那个方向的山林中发生了什么坍塌事件。同样都会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如果是从稍微有点远的地方传来，好像就会混淆了。不过，再怎么看，湛蓝的天空既没有雷雨的征兆，也没有飞机的踪影。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声音呢？
……我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么一件小事。不是因为生活过于闲适，恰恰拜堆积如山的烦恼所赐。每当遇到吃两顿饭也无法轻易解决的困扰，我就会脑袋放空，逃避似的不去注意眼前的难题。
类似那些，杀人了啊，亚人的身份还能继续隐瞒吗，在这个地方该怎么作为普通人生活下去呢，还会出现这种有所怀疑并且抱持敌意的人吧，很多很多的问题，这一瞬间，只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任由掠过耳际的山风将其吹散。
可惜被吹乱的只有三千烦恼丝。我抽搐着嘴角，扒拉好乱蓬蓬的头发，一不留神就撞上前面的人。他的体温是炎夏里难得的凉意，我身上还残留着褪不去的热度，因此，温度差的身体接触尤为令人心悸。
几分钟之前，我们之间甚至存在着更为亲密的交缠。
想要冷处理的记忆要被牵扯出来了，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不幸地踩到一块陷入松软泥土之中的石头。如果拽着眼前的人，或许能稳住失去平衡的身体，或许两个人一起摔倒。不……不敢赌啊，我悄悄地收回手，调整出摔在地上也不会受伤的姿势。
可是，永井，抓住我了。
他扣住我的手肘，往怀里一拉，两臂收紧，搂着我踉跄几步，终于在危险的下坡路站稳脚跟。小小的危机虽然化解了，还是不想动。因为，燥热的身体，隔着布料，依偎着他，感觉很舒服。
噗通，噗通，噗通。
急促的心跳声，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意外？
“早川小姐，你啊，真是游刃有余。”
永井俯首在我耳旁，说话的声音，暧昧的气息，一同攻击我的理智。又是让人双腿发软的调情吗？不，这家伙的意思其实是“等着解决的问题就在眼前了，你却被无关紧要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东张西望是要拖后腿吗”。
而且，“问题”真的只是生存的问题。对啊，这种情况下，恋爱脑才会去烦恼，我喜欢的人，对我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是喜欢我的……吗？但，他是理智派，我也是。
心里的一股气却憋不住，我说：“因为你突然停下来。”
他没说话，只有呼吸声在我耳边起伏。我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听到：“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继续吗？”这句话不长，他的嘴唇却几次碰到我的耳朵。轻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是个徒添烦恼的误会。
混蛋。
“首先，我希望，你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或者，打算停下脚步的时候先向我示意。差点摔倒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我一个人吧？”我推开他，演技上线了，装傻道，“其次，发呆是我集中注意力的心理暗示行为，我也一直在认真思考怎么解决问题。”
说完，果然被他气恼地瞪了一眼。
心里有点小窃喜，但转瞬又成了巨大的失落。
我呢，对于甜口厚蛋烧并不是情有独钟，或许换成辣的、咸的也没关系，却一直坚持在吃着。于是，身边的人渐渐产生了“我非常喜欢吃甜口厚蛋烧”的错觉。如果命运有轮转，我是不是也在某个人那里，成为了一份甜口厚蛋烧？
他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对视，牵手，拥抱，亲吻，缠绵，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各自怀着些许想法，我们一路上没有交谈，却像情侣一样牵着手慢慢地走。略显尴尬的时间竟然过得飞快，没等我反应过来，屋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钥匙。”永井瞟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他，又望着天。
“裤子的口袋里。”说话的人不是我，是永井。
“丢了。”话音刚落，瞧见他的眼神，我又很怂地退缩，“骗你的，哈哈。”
不想进屋，不想离开他，不想一个人独处。原因也说不清了，例如，隔壁有死尸，屋里有酒鬼，心里有烦恼，什么的。反正这些话我也不会率先说出口。如果是平常，我早就打了直球去攻略他，然而现在，我察觉到，他可能有那样的念头啊。
顿时，不管做什么，都感到很混乱，又，很害羞。
不情愿地开门，正准备没好气地掩上，任务完成该离场的人却跟了进来。他在我愕然的注视里泰然自若，说：“把衣服换下来，我直接带走。”听上去似乎毫无破绽，但我总觉得好笑。
“咳，通常来说，应该是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需要。”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稍稍鞠躬，礼貌地问好，“打扰了。”
实际上，脱了鞋就不由分说地进屋。
一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他，好像也是类似的感觉。我一边叠好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想。那么，到了心意互通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感受？当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推开门，就能看到他在外面等着，这样的吗？
如果，那将是更安心、更确定、更坦率的，就好了。
衣服已经交到他手上。然后，谁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我们或许是等着对方先认输，先开口，至少我确实这么打算。我偷偷地望了一眼，永井在低头看手机。所以，这个僵局说不定还会持续更久。
好啊，保持这样继续下去吧，谁怕谁。
但是，没一会，打破沉默的时候，是异口同声的：“那个……”
电话铃骤响。
我慌慌张张地跑去接：“请、请问有什么事？”
“早川真央！你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连名带姓喊我的人，只有一个。说的也是呢，从小到大，这个人就很会和我对着干，破坏别人的好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满脸残念地回答：“大哥，阿姨外出，叔叔喝醉了，无论有什么事，你以后再说吧。”
“喂喂喂！跟你说也一样！别挂电话！”即使我移开听筒，也能清晰听到的大嗓门，突然有点衰弱，“实验告一段落了，我下个周末回家休息几天。”
“……哦。”我想到什么，回头看了永井一眼。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本来有些期待他脸上的表情转变，不过，即使真的有，我是不是也发现不了呢？
明明，我的眼力比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喂！注意你的态度！我可是带了手信的！”
我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来：“东京的羊羹？”
“而且，而且是夏季限定的柑橘味！怎样？跪服吧早川真央！”
幼稚。我怀疑大哥的成长仅仅是对于我之外的人隐藏其恶劣的性格而已。
“听好了，羊羹寄回来，你的人就留在那里，再见。”在大哥面前，我是不用装乖小孩的。说话很随意，也能干脆挂他电话。不是感情特别要好，反倒差得没必要去小心翼翼地伪装。
“大哥？”永井跟我说话的时候，黑幽幽的眼珠子转了转，斜睨旁边的电话机，仿佛立在那里的就是电话线另一头的人，“去了外地读书的那一位？”
我点头：“下周要回家的不只是羊羹，想想就觉得心烦意乱。”
因为，从东京回来的大学生，显然没有封闭小村庄的人，那么容易被哄骗过去。按照目前电视台铺天盖地的亚人报道来看，永井的身份估计瞒不下去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大哥回家，毕竟下周就是我的生日了。
……怎么办才好？我看了看永井，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咦？呃，你似乎，心情不好？”
“难道发生了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事情吗？”
哟，生气了。但是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吧，虽然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真是不走运，又来了，我打开门，金灿灿的阳光映着淅沥淅沥的雨，转身对他说：“带把伞走吧。”
“不需要。”下一瞬间，我以为他会赌气做出罩着外套冲回去的举动，“雨停了，我再走。”
……哦。这一声感叹，在我心里百转千回。我倚着门打量他，因为笑得太放肆，被瞪了一眼。不过，这眼刀的力度很弱，而且，他没有说出“本来就不存在必须冒雨赶回去的理由”之类的话。能意识到自己在心虚，不错啊。
于是，不由得多看几眼可爱的太阳雨。路上有人急急忙忙地跑着，距离有点远，但对方是谁，想要去哪里躲雨，以我的视力，总算能看得一清二楚。果然，这一场雨不是麻烦，而是幸运。
我不着痕迹地掩门，却没有落锁。
永井还维持坐在玄关换鞋子的姿势，盯着那双已经穿上但还未系好的鞋，若有所思。直到我坐在他旁边，彼此的手臂紧挨着，才回过神。不管之前的亲密出于什么目的，身体上的距离一旦被缩短，就渐渐变成习以为常的事。
我说：“再之前也是骗你的，其实没有停下来就好了。”
他偏头看我。黑亮的眼睛，像河底的石块。河水清澈，一眼见底，但想要触碰的时候，才发现，它藏得比自己所看到的，更深。可是，我伸长了手，溅湿了衣服，终于把它握在了手心。
“是吗？我早就知道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呼吸似乎融在我的心跳声里。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甜口厚蛋烧(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