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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访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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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眯笑不语,听刘勰讲完,又看看闻胥。
刘勰求贤心切,更追言道:“国父一心求贤,也是希望营国能日益强大,百姓可安居乐业。如今九州之境,天朝无力统管,虽在一天之下,实则分而治之。营国地窄,人口又少,夹在冀、兖两州交境,腹背受困。以治河为例,营水过境,上自冀州来,下往豫州去,原本天然之势,人无可为。可前年冀州实行屯蓄制,未雨绸缪,将冀水引流,蓄入水库,使得当年下游水少,入营国时,已减大半,出营国时,再减大半,国中百姓和豫州百姓叫苦不迭,引发争水纷乱,险些酿成国祸。今岁春暖,冰雪多融,冀水大涨,冀州水库不堪其负,开闸放水,引发营水猛灌,淹覆良田千顷,屋舍百余,民众流离失所,国中损失惨重。倘若春播不利,势必影响夏种和秋收,继而又影响捐缴,冬天恐怕就没法过了。”
“是啊。”闻胥接过话来,瞧刘勰越说越无计可施的神情,有些心疼,“冬天不好过,来年开春更没良种可播撒,影响的又是一年,年上加年,恶性循环。百姓无家可归,日久势必逃离,人口减少,于营国来说,又是大灾一件。我们来前,听说营水入豫州,也是势不可挡,豫州损失也是不小,倘若再为水患打起来,可能就真要引发国乱了。”
老人一直默默听着,听刘勰讲时,尚平和而视,待闻胥说时,已闭目静听。
“老前辈,营国虽小,也有十万口众,我刘氏一脉势力虽单,却也想保一方百姓平安喜乐,还盼老前辈指教。”刘勰说时,已叩首在席。
老人听闻动静,赶忙起身搀扶。
刘勰复坐好,目光殷切,直视老人。
老人微微一叹,轻轻摇头:“非老朽不顾及营国之难,不愿百姓安生,只是我乃一介布衣,原就无治国大志,心既远离庙堂,如何尽心施治?况我年事已高,不知何时,便要长辞而去,治国之方略,务必长久,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善动,我若治世,未必是最佳人选。”
“敢请老前辈,可有推荐人选?”
老人一笑:“不急不急,待老朽回思一二。”说着,一手捻须,目光顺着窗子瞧出去,杏花缤纷,偶有飘落。
“治世之人,不敢善说,治水之人嘛……”老人收回目光,看向身前二子,“老朽数年前云游南境,曾在营水河畔遇一男子,他倒是对营、川两水的治法提出过意见,也对目前营水遇到的情况做出过预判,老朽当初以为他是妄言,不想如今真被他料中。”
刘勰与闻胥对视一眼,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未卜先知的奇才,异口同声问来:“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老人被他二人整齐的举动弄得哈哈大笑,心中体感他二人为治国事操心费力,不胜敬佩,说道:“公子莫急,你便知道,也不能飞身离山,前往相寻。眼下川水之患,才是大急,寻贤之事,可以暂缓。我与那人相谈忘年,稍后当为公子手书一封,公子可执书前往,那人必愿效劳。”
刘勰、闻胥闻言,齐刷刷叩拜在席:“晚辈拜谢老前辈救国大恩。”
老人赶忙搀扶:“公子为国为民若此,老朽身为营国一员,焉能不出份心力?未能亲自上阵,已是惭愧啦。”
刘勰整衫坐正,道:“老前辈过谦了,晚辈入山叨扰,不请自来,坏了老前辈清修,也是强人所难,惭愧不已。”
老人摆摆手。
刘勰正色道:“老前辈方才所言极是,寻访贤士非一夕之功,如今川水大患,泛滥成灾,寻得治法才是当务之急,不知老前辈可有谏言?”
老人道:“古之大禹治水,不堵反疏,使得黄河之患永成绝响。老朽在想,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莫若效仿大禹,来个引水入洼。”
“如何引水入洼?”
老人道:“川水入营,全长千二百五十里,初入营七十五里南岸,有一处洼谷,常年清绝,罕有人迹,川水丰盈,则略呈湖面,川水枯涸,则为洼为谷。公子若是能请人先阻拦谷口,深挖广阔,再释放谷口,引川水入洼,则可解一时水患之灾。”
刘勰点头道:“此法与公叔赞如出一辙。老前辈为何又说是解一时水患?”
老人道:“川水之流,西起自天山,东汇入东海,为天地自然而成,天道自有平衡,如今冀州引水,破坏平衡,一旦处置不当,必酿大患。短期之患,可引水解除,长期之计,恐怕要派使者,往冀州都城做说客,晓之以理,明知以情,宣慰天地,共济人间。”
刘勰闻言沉默。
闻胥道:“冀强营弱,我国若派出使臣,冀州未必会舍了私利而听从。唉!”
一声长叹,刘勰眉间皱得更紧。
老人道:“公子不必忧愁,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一言引得两人纷纷注目。
老人道:“老朽听闻,冀州叶城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邢国老臣。”
刘勰点头道:“我也听说,邢国前朝老臣孔继元老国相,如今安居叶城,算是退隐田园,安度晚年吧。”
老人缓慢摇头:“退隐田园是真,安度晚年却未必是真。他请辞告老,全因受制于经年一桩旧案,不过是以退为安的手段罢了,如今旧案已了,孔老国相正伺机而出呢。他门下生徒,遍布邢国各部,把持要职,与其说邢国是国公把持,不如说是孔老国相把持。”
刘勰略略听出些门道,忙请老人继续讲下去。
老人道:“当今邢国,国公年轻气盛,总想有一番作为,打着招贤慕士的名号,聚拢了一干嗅味相投之人做智囊,依仗大国之势,欺凌弱小,想借此得霸天下,实则失尽天下人心。这屯蓄制,便是新政之一,美其名曰囤粮蓄水,以备不时,实际却巧立名目,更设官职,打压原班老臣,这便触动了孔老国相安身的根基。当初屯蓄制刚刚提出,孔老国相便暗中持反对意见,只是那时旧案刚了,他不能强出头,故而隐忍退让。如今屯蓄制已引发诸国非难,孔老国相若再不借此出山,只怕以后这样好的机会就再也不会有了。老朽说到这里,公子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刘勰经老人提点,大梦初醒:“听老前辈一席言,醍醐灌顶!”转头对闻胥说道:“回去后立刻飞鸽传书荣城,要国父派出持节使臣,往冀州邢国陈述水患之灾,及其利害关系,请求废除屯蓄制。同时,再派一路人马,往叶城知会孔老国相,要他暗中协助,就说我营国虽小,却愿全力助他重返朝堂,只盼两国邦交如旧,互惠互利。再备两份厚礼,各随每路而去。记住,往刑都的使臣走得要慢些,往叶城的人马要星夜兼程,不得有误。”
“是!”闻胥满口应下。
“那老前辈,事不宜迟,晚辈这就回去与公叔赞商量引水入洼之事。”
刘勰说着,施以大礼,便要起身,与此同时,一阵香气自窗外飘入。
老人赶忙劝拦道:“公子治事心切,老朽明白,只是,再急的事,也得吃了饭再行动不是?你们入山登山,耗去一身体力,若不进补些,走到山下,只怕也无力再行了。再者,林生方才特意交待,要我留你们用晚饭,若是你们这就去了,岂不是让老朽食言了?”
刘勰听老人之言,又闻饭香,顿觉饥肠辘辘,时才听老人教诲,心心念念,系于一处,倒不觉得,看向闻胥,闻胥也口水直咽,只好点头:“如此便再叨扰老前辈一次。”
老人眯眼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山中,难得来你们这样有出息的晚辈后生,老朽喜欢,正想与你们杯酒畅怀。”
说话间,屋外一声清脆呼唤:“爷爷,饭菜好了,可以带客人到五色堂用食了。”
刘勰与老人会心一笑,彼此相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