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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   钟知非将她甩在玄武湖畔,苏枕上在雨中哭了很久,她这些天被关在家中,本来以为将眼泪都已经流干了,而到了这会儿她才明白眼泪不会有流干的那一天。她长大这么大,应该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她放声大哭,绝望极了,好像连老天都感觉到了她的伤心,雨越下越大。
      直到她一股脑要扎进玄武湖的时候,七哥才从车上下来,死死抓住她。她已经被雨水浇昏了大脑,于是拼命锤他,一面锤一面哭:“你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是不是?你们现在都满意了吧,看到我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她一直都记得七哥的回答:“是的,我满意了。”她当时真是气极了,哥哥们总是哄着她,总是把她当孩子,总是顺着她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不顺着她的心意呢,她是真的好爱好爱钟知非啊。于是她揪着他的衣襟,狠狠骂他:“张慕瑾,你混蛋。”
      那个夏天,她大病了一场,一个夏天都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爸爸妈妈特意回国来看她,妈妈休了很长的假陪着她,带她去小时候的公园里玩,带她去北京看姥姥,做了很多的事情,她都没有能重新快乐起来。
      父母亲自送她去的法国,同行的还有一众返回欧洲读书的哥哥,其中包括了她的三位堂哥和张慕瑾,他们家在法国有很多故交老友,其中最亲近的是她的前舅妈和大表哥。
      苏枕上的外祖家的显赫度丝毫不输给苏家,外祖父是当初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后来追随孙先生实业救国,成为著名的民族资本家。几位舅舅也各有所长,大舅舅继承家业从商,后来率先接受公私合营,曾经一度掌管国企,直到八十年代又赴香港重振家业,如今已有庞大的商业帝国,其余几位舅舅有从政,亦有从军的,家族反而在这一代到了鼎盛。
      法国隐居的这位舅妈是大舅舅的原配,后来与大舅舅离婚,便带着幼子独居法国。她印象中只记得这位舅妈也是一位美人,当年总政的一众美人中的佼佼者,如何能不美?
      舅妈虽然与舅舅离婚,但是与妈妈和小姨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妈妈将她托付给舅妈照顾。于是苏枕上开始了在法国九年的生活,她学的是美术,特意选了油画,她的美术功底其实都是国画大师教的,所以重新学习油画对于她来说还算是新的开始。
      她自从去了法国之后,便与之前的前尘往事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来的家教不允许她为了一个男人闹到不体面的地步,于是她便也不闹,最后妈妈离开法国回澳洲的时候,曾经抱着她声音哽咽:“囡囡,妈妈永远都是支持你的,对不起,妈妈这次没有保护好你。”
      苏枕上忍了许久才没有冷笑出声,支持就是任由他们将她关在家里?这样的支持,这样的保护可真是最冷的笑话。不过她没有笑出来,自从那日在玄武湖大闹过之后,她便也坦然了,这其实怨不得别人,是她自己痴人说梦,奢望得到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
      在法国的日子可真是平静啊,她每天自己开车去学校,然后再画室画画画得昏天暗地,然后黄昏的时候开车回到舅妈在郊区的小别墅。舅妈已经年近六旬,可是依旧美得优雅老得优雅,表哥早些年已经回国去了,在国内娶妻生子定居了下来,反而是舅妈一直住在巴黎。
      她曾经见舅妈清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后院的湖泊发呆,她站在她身后看她身姿依旧窈窕,舅妈发现了她,于是招手叫她过去,舅妈笑起来很温柔,她说:“囡囡,你起来了啊?”
      苏枕上鬼使神差问她:“舅妈,你为什么不回国去看看啊?”眼前年老的妇人笑了笑,连眉角都是寂寥,她叹息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啊。”
      记忆中姥姥家院子后面也有这样的湖泊,像是明珠一样,又像是琥珀一样,姥姥家的院子于她是童年的记忆,于舅妈是她的整个青春年华吧。韶华老去的时候,大概都会忍不住想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
      带着这样的胡思乱想出门,她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晕过去的前一分钟她还在想,要是自己命丧异国,钟知非会不会知道自己是侩子手?
      那时候哥哥们已经相继回国了,赶来看她的还是张慕瑾,他从英国带了黄玫瑰过来放到她的病床旁。她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张慕瑾轻声问她:“囡囡,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周围的人都说:苏,你怎么不笑一笑,你笑起来很美。她多久没有笑过了啊,她都已经要忘记笑起来的感觉了。从小奶奶就教她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如何得体的笑,如何得体地说话。可是她不是明珠啊,所以她成不了奶奶的明珠。
      苏枕上的笑容惨淡,直直地盯着窗边的人,漫不经心道:“你不是目睹了全部的过程吗?”张慕瑾来看她的频率很高,大约是受哥哥们所托吧,他每次都从英国带花来,有时是玫瑰,有时是郁金香,有时是茶花。抱着花跨国来也真是傻啊,所以每回他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丢进了垃圾桶。
      回国的那一年,苏枕上已经二十七岁,祖父病危,所有的儿孙通通被急召回南京。她匆匆收拾了东西,她的东西很多,这些年她在法国最大的乐趣就是花钱,好在她可以随意任性,她有父母的附卡,有祖父母的附卡,还有各位哥哥的附卡,可以任她挥霍。
      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格外的费心,舅妈倒是也不着急,安慰慌张叠着衣服的她:“你先放心回去看爷爷,东西我帮你寄回来。”她抬起头眼泪刷的就落下来了。她已经九年没有回过国,爷爷亲自给她打的电话,说:“囡囡啊,回来让爷爷看看你,爷爷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囡囡了。”
      重新回到南京刚好又是这个城市的夏天,来接她的是自家的三哥,三哥和她差的岁数最少,两人幼时曾经无话不谈。三哥一见到她站在人流中,眼睛倏地就湿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掩饰道:“小丫头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爷爷的病情在秋天来临的时候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大约是南京的夏天真的太炎热,老人家已经承受不了。那时她刚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家里的哥哥已经陆续娶妻成家,终于轮到她头上。
      她其实是没所谓了,家里定的谁,她就嫁谁,反正不会太差就是了。可是当奶奶来问她嫁张慕瑾怎么样的时候她还是很吃惊,她和张慕瑾已经大概有五六年未见,记忆中张家七哥一直是稳重自持的样子,唯独那一次在玄武湖畔,他抱着她说:“是的,我很满意。”
      张慕瑾那时候还在底下的县上任职,然后抽空回南京来见她。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厅,他们都格外地沉默,大约是见过太多对方的样子于是有些尴尬。最后的时候他终于问她:“你真的要嫁给我?”
      “难道七哥不愿意娶我?”她笑着反问,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是笑着,可眼睛里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冷到了人的心坎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喝了一口面前已经冷透的咖啡,像下定了决心:“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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