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夜阑微风

5、中毒&劝慰

　　“医生，快！医生，救命啊……”
　　林墨条件反射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个长发遮面的女子匆匆朝门诊跑来。
　　“医生，救命呀，她喝农药了！”男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林墨迎了上去，刚把人带进抢救室，袁妙已经拿着血压计和听诊器等在那里，还不待男子把人放下，一连串的问话便脱口而出，“喝了多少？喝的什么农药？人是否清醒？”
　　“清醒的，清醒的！”男子放下怀中的人，急忙回答道，“是我们家用来杀虫的那种！没喝多少，估计就一两口吧……”
　　袁妙边双手飞快地检测生命体征，边按下急救铃，嘴里还不停指挥道，“小墨，你去安排，开通静脉通道，催吐，吸氧！”
　　“我知道了。”林墨转身拿起杯子，接着满满一杯水递给那男子，“你去喂她喝了，多喝几杯，哪怕喝到吐也要继续，直到我说停为止！”
　　“哦，是，是！”男子接过后直点头，伸手抬起女子的头准备喂水。
　　一直躺在床上静默不语的女子忽然剧烈反抗，努力想要挣脱男子的手，却因为四肢的软瘫而稍显徒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却透着难过，双唇紧闭，任由水从嘴角流下。
　　“你怎么回事呀？喝了吐出来就没事啦！”林墨眼看一杯水都要流尽了，女子依然不张嘴，失去耐心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袁妙似是发现了什么，皱着眉头上前制止林墨道，“小墨，你先回去干活吧，这里有我！”待她离开后，朝男子轻声问话，“她为什么要喝农药？是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男子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带着些许羞愧支支吾吾说道，“我们……我们就吵了一下，她气不过，拿起农药瓶子就喝，我急急忙忙去拉，也没拉住……”
　　“吵架？有什么架会吵到喝农药，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袁妙神情严肃，对着男子说道，“你先哄哄她，现在情况还好，吐出来就可以，要是一直不肯吐，等昏迷过去就麻烦了，实在不行，就硬灌下去！”
　　“不，医生，我不喝，你让我死了算了！”就在男子准备再一次抬起女子的头时，床上的女子突然开口，语气虚弱地道。
　　“嗯？”袁妙皱了皱眉，厉声道，“胡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去死？”
　　“小梅，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你……”男子抓住女子的手，激动地道。
　　“住嘴，杨轩，你还有脸叫我？”女子竭力躲开男子的手，眼角流下一行行的泪水，“我死了不就称了你的意了？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和你那亲爱的狐狸精双宿双栖了？既然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男子神情慌乱，不住地说，“我只是玩玩，对，只是玩玩而已呀，小梅，你知道的，我对你这么好，我是爱你的，怎么会看上她呢？”
　　“玩？杨轩，你抚心自问，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是谁累死累活地帮你照顾家里的？现在你要这样对我？”女子打了几个干呕，吐出一些白沫，继续说道，“等我死了你就继续慢慢玩吧……”说完闭上了眼睛，任由男子晃动却依然闭紧嘴唇。
　　“行啦！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袁妙眼睛微眯，竭力忍耐心中的怒气，“你们在演电视剧呐？作什么作？小梅是吧？”冲着床上的女子高声说道，“就那一两口农药，还死不了，你不肯自行催吐，到最后最多就是洗胃，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不过看起来你连死都不怕了，估计恶心反胃、四肢软瘫、抽搐、心悸这些小心的痛苦也不在话下吧！”
　　霹雳巴拉地一口气说完之后又转身朝男子继续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她这么辛苦你不但不体贴，还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既然不喜欢之前干嘛结婚？还说爱她？你还配说这个字？”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有事按铃！”说完也不管那两人表情如何，自顾自地冲急救室。
　　林墨揉了揉被袁妙撞到的肩膀，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奇怪，妙姐这是，哭了？

　　林墨在天台找到袁妙时，她正盯着楼下熙熙攘攘的病人发呆，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仿佛驱不散她从内发出的孤寂和寒冷。
　　“妙姐，你怎么啦？”林墨担忧地看着她。
　　“那个女的怎样了？”袁妙脸上平静，眼里却流露了些许懊恼，“我不该离开的，把病人丢在急救室是我的失职。”
　　“没事的，有我在呐，他们后来和好了，说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
　　“和好？”袁妙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微微诧异，随即点点头叹道，“是呀，不和好又能怎样呢？”
　　“那女的吐了好几回后，突然觉得肚子疼，我安排了床边B超，才发现原来她怀孕一个多月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说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说了他们一通，再拖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胎儿，现在已经转给妇产科接收了。”林墨解释道。
　　“原来怀孕了呀？！”袁妙忽然低头，摸了摸小腹的位置，“也是，这样的话也只能和好了！”
　　“妙姐，你到底怎么啦？”林墨瞧着袁妙的神情不同往日，心里担忧。
　　“小墨你看，”袁妙拉着林墨的手，示意她朝下看，“你看看那些病人，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她神色伤感的说道，“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把他们脸上的痛苦抹去，我一直以此为目标，哪怕忽略身上的不健康，也要努力增长知识，努力提高技术，努力地去争取那本来不应该属于我的进修，为了这个甚至放弃了怀孕的机会，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她眼圈红红地，对着林墨嘶声喊道，“小墨，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泪水划过她的双颊，语带梗咽地道，“我得到了丈夫的外遇，得到了，一纸离婚书！”
　　“怎…怎么会？”林墨睁大双眼，震惊地道。
　　“他说我总上夜班，没时间照顾家里，说我对待病人比对他还要好，说…他想要小孩了，可是我却给不了他，我努力地想要解除病人身上的痛苦，到最后却让自己痛苦，这种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吗？”袁妙泪眼迷茫地看着林墨说道。
　　“妙姐，我……”林墨不知自己需要说些什么，才能让袁妙感到好受些。
　　“如果我能想刚刚那个女患者一样，为他操持家里，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照顾父母，是不是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是不是……”袁妙的脸扭曲了一会儿，最终叹道，“是不是哪怕发生这样的事情时，我才有资格责怪他？”
　　“而现在，我连责怪他的资格都没有……”
　　一时间，天台上只剩下袁妙轻声的低泣。
　　过了一会儿，林墨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
　　“妙姐，我不能理解你现在的痛苦，我只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能看见病人解除痛苦之后的笑容是你最高兴地事情，你最骄傲的事就是能让每个来看病的人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难道这个不是你的理想吗？”林墨望着袁妙，双眼带着期盼与鼓励。
　　“是呀，从我开始学医，我就发誓，每一个从我手里经过的病人，我都会让他得到最好、最适合的治疗，我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微笑，可是现在，经过这么多年，有时候觉得，人的力量是很微弱的。”袁妙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无奈地道，“微弱到，让人忍不住生恨……”
　　微风拂起她额间的碎发，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林墨清楚地知道，在自己并不能感同身受的这个时候，沉默不语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哪怕微弱，也努力过，不是吗？”
　　“小墨，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年轻、充满热情，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对所有的事都抱有希望，可是现在……”
　　“不管曾经还是现在，妙姐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样，是从我进入医院以来一直教导我的前辈，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你这是要放弃了吗？”
　　袁妙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回坚定， “也没有放弃，只是有时候会想，到底是不是值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林墨愤愤不平地道，“他不理解你，是他不好！”
　　袁妙笑了笑，或许在现在的林墨眼中，世间的事情只存在对与错，真是单纯得让人羡慕呐……却又，意外地让人忍不住同意……
　　“你说得对，不好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小墨，”她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温柔地道，“你还年轻，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当有一天你被误解的时候，希望你还记得今天对我说过的话，不要放弃！”
　　“我不会的！”
　　林墨的神色带着天真的肯定，那是一种仿佛世间真理都在自己身边的单纯，袁妙的心里不禁感慨，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个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天台，将将进入科室时，一个清澈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请问，袁医生在吗？”
　　两人同时转身朝后看去，看清人影的那刻，林墨双目瞪圆，惊呼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