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夜阑微风

31、回忆二

　　门外，林墨虚弱地用手撑着墙壁，身体的大部分倚在墙上，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水润。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林墨脸上泛起笑容，伸手推开门，嘴上说道，“看吧，我都说自己可以的！”
　　推门的声音吓了林妈妈一跳，她连忙转过脸，抹干脸上的眼泪，急急地说道，“是，是，是，你最了不起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掉坑里了！”
　　林墨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望床上爬，嘴里还不忘反驳，“人多呀，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自己家，这医院也真是吝啬，这么多病床，才那两间小厕所……”
　　“都这么晚了，你们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吧！”明皓抬手看了看表，眼看林墨一副长篇大论的腔调，瞧着进来的小护士眼神不善地望着这边，连忙打断道。
　　“行，你去吧，这里有我！”林妈妈挥手说道。
　　被打断的林墨目送明皓出门，躺在床上想了想，忽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话题，只好郁闷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阵沉默过后。
　　林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光直愣，轻声说道，“妈妈，说说你和爸爸的事好不好？”
　　“你想知道什么事？”林妈妈慈爱地看着她，微笑道。
　　“嗯……就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或者说，我爸是怎样把您这位大美人追到手的？”林墨窃笑，拉起被子盖住半边脸笑眯了眼。
　　“我们那会儿呀，才没有你们现在那么多鬼心眼呐！”林妈妈陷入回忆，“那时的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你爸爸是医生，生活不规律，所以特别想找一老师做媳妇儿，相了好多个都不满意，最后找到了我！”
　　“见面的时候也没相处多久，他就匆匆忙忙回医院去了，说是中午值班的空隙跑出来的，只有一小时的休息，还包括午餐的时间，起初我还以为这次相亲就算是失败了的，可谁知……”
　　“谁知居然成功了？难道爸爸是对您一见钟情？非你不娶？”林墨抢话道。
　　林妈妈笑看她一眼，说道，“哪里就这么夸张了？还以为拍电视剧不成？那天过后没几天，介绍人便给我打电话，说你爸爸觉得我还不错，若是我没意见，就可以考虑继续相处看看！就这样，一直相处了十几年……”
　　“您怎么就不再考虑考虑呢？好歹让他着急着急呀！”
　　“有什么好考虑的？你爸爸人长得好看，工作又好，对人有礼貌，都不知道多少女生想要嫁给他，我这算是走狗屎运了，还装什么大头蒜呀……”林妈妈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嫁给他那会儿，不知多少女孩半夜都要哭醒的！”
　　“老妈，你这说法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林墨满头黑线，无奈地道。
　　“呃……也就夸张了一小点吧！”林妈妈用手指比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讪笑道，“这把他赞好了，显得我脸上有光，倍儿有面子不是？”
　　“那爸爸后来有没有告诉您为什么看上您了呢？”林墨一脸好奇。
　　“那还用说？自然是你老妈我长得好看呀！”林妈妈得瑟了一小会，发现林墨眼里满满地不信后，无奈地说道，“好吧，其实是你爸爸喜欢我够安静……”
　　“您？安静？”林墨不可置信地道，要说林妈妈安静，还不如说狗会学猫叫！
　　“行了吧你，好歹我以前也是一枚文静的淑女好吗？”林妈妈威胁地看着林墨，待看到她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轻轻点头后，满意地笑了，继续说道，“你爸爸说，我们相亲那天，他罗里吧嗦地讲了将近一小时的话，而我却没有嫌弃他烦，还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这样被倾听的感觉很好，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嘴里总是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所以他对我第一印象很好……”
　　“那您那天为什么忽然这样安静？这不符合您一贯风格呀！”林墨眨巴眨巴眼睛，不怕死地问道。
　　林妈妈笑着蹭了她一眼，说道，“其实我那天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全程都在胡思乱想，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嗤~”林墨喷笑出声，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妈妈也有紧张的时候呢，“那之后呢？难道爸爸就没发现您如此……呃，活泼吗？”
　　“之后？”林妈妈没有计较她的停顿和言不由衷的用词，笑容里仍然带着几分少女的甜蜜和幸福，“其实我知道他很不喜欢吵闹，他总说，安静的环境会让人觉得放松，而吵闹的声音会让他心烦，只是，或许是因为，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吧！”
　　或许只是因为，他爱你！林墨心想，或许我也能遇到那个，能包容我所有小缺点的爱人，只是，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
　　林墨回想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话，想到明皓，她闭上眼睛，默默在心底流下了泪。

　　“我回来了！”
　　伴随着声音，明皓推门而入，厚厚的窗帘遮住了白日的明亮，整个房间暗沉无光，厚重的被子压在床上，随着那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呼吸上下起伏，监护仪上不时响起的滋滋声刺耳得让人心底发慌。
　　明皓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埋进被子里睡着的林墨发呆。
　　“你买了什么？”
　　林墨的声音惊醒了明皓，瞧着他呆呆地样子，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重复问道，“你买了什么？”
　　“哦……一点吃的，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酸甜排骨！”明皓反应过来，回答道。
　　闻言林墨笑得更开心，“你真好！”
　　明皓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搓了搓鼻子，张望道，“阿姨呢？”
　　“我看没什么事，就让妈妈先回去了！”林墨拿着酸甜排骨吃力地啃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那也好，阿姨也很累了！”
　　明皓走到窗边，猛一用力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猛然出现的亮光让林墨不适应地闭上眼睛，她用手挡在眼前，过后又很快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耀眼的阳光，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到眼睛酸涩到快要流下泪来，才向侧身挡在自己面前的明皓笑弯了眼，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着太阳吗？”
　　明皓摇摇头，或许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林墨不需要别人的回答。
　　林墨笑了笑，说道，“小的时候，爸爸和我说过，当你想看见彩虹的时候，直视太阳，你会发现，原来彩虹就在你眼中。可是，”她的表情充满了浓浓的不解，“不是说看见彩虹表示着幸运的来临吗？为什么幸运却没有来到我的身边？”
　　明皓忍住满心的酸涩， “小墨……”
　　“哈哈……真傻！”眼泪从她弯弯的眼睛慢慢流下，林墨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不就是生个病吗？作得跟那些个悲情女主似的，真丢人！”
　　“小墨……”
　　除了喊她的名字，明皓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林墨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平静下来，明亮的眼睛看向他，说道，“明皓，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别乱说话，你不会……”明皓急忙反驳。
　　“你和妈妈的话我都听见了！”林墨摇头打断。
　　“我……你……你别担心，会没事的！”明皓忽然很讨厌自己这副嘴笨的样子，连安慰的话都说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担心！”林墨微笑，仿佛自己从没有生病一般，“我很怕死，但我不恐惧死亡！”
　　“在医院每天接触到最多的，就是生老病死，看得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时间的长短，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恐惧必定会发生的事情呢？”林墨望着远方，眼里透出的是真正的平静。
　　“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明皓有些替她委屈，为何在她身上会发生这样残酷的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享受生活便要面临死亡。
　　“年轻，从不是借口！”林墨伸手摸着他的脸，“你在替我难过，对吗？”
　　明皓点点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你不要伤心，再过几年，你就会忘了我，再找一个很好的人继续你平静幸福的生活！”林墨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丝的眷恋，虽是如此说，却依旧不舍。
　　“不会！我不会忘记你的！”明皓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坚决的表情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
　　“你应该忘记我的！”
　　“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应该或不应该的，这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那随你吧！”林墨不再坚持，等到自己死后，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了，讨论这些并没有意义。
　　“你知道我爱你的，又怎么能忘记你呢？”明皓表情真诚，眼里的难过快要溢出来。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走吧！”林墨忽然感到很烦躁，似乎厌倦了这样哭哭啼啼地戏码，把明皓赶走后，转身躺回床上，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自言自语地说道，“爸爸以前也说过，想看到她的小公主穿着婚纱的样子，可他不是没有机会了吗？而我，也没有机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