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夜阑微风

22、位置

　　时间缓缓流逝，在这段平静得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子里，林墨再次变回了以往的自己，那个梦想让所有病患脱离痛苦，对工作充满激情的热血青年，那个曾经如孩子般天真、纯粹的姑娘。
　　“小墨，你听说了吗？”
　　一听到这句话，林墨便知道，余美颜又收集了新的小道消息，这次也不知道是某某暗地里离婚了还和前妻（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是某某抠门得常常在聚餐的时候不带钱，林墨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别人藏着掖着的秘密，却能轻易地被她发现，或许这也是一种人所不及的天赋！
　　“这次又怎么啦？”林墨任由余美颜把自己的袖子拉得皱巴巴的，看着她凑过来低声说话的样子，无奈地配合着问道。
　　“我听说，”余美颜仿佛因为找到了能和自己分享秘密的知己而兴奋，带着愉悦的声音继续说道，“江院长要离职了，接替他的是钱主任！”
　　“哈？为什么？”三年一届的区下属卫生院轮岗才刚过一年，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调职的情况呢？
　　“是因为江琴！”说起江琴，余美颜的心情不禁低沉下来，哪怕对她有各种各样的看不惯，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离去，任谁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听说江院长为了她，告发局里的叶局长贪污受贿，而叶局长一怒之下也递上材料，揭发他收受药商的贿赂，经查实，两人同时离职，最后的处罚还没有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江琴的事情是叶局长做的？”林墨看着余美颜点头的样子，回想起当初在饭馆遇见叶局长的事，林墨本以为自己会忘记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可慢慢回想，才发现，当日他那戏谑的神情，眼底里透出的那股子不屑已被记在脑海里，与江琴在天台上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认真模样交织在一起，令林墨无数次地后悔，当时为什么不阻止她，或许就能避免不幸的发生。
　　“其实……不止叶局长一个人！”余美颜转过脑袋避开林墨一瞬间锐利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道，“据说……是几个人…一起……”
　　“几个人？”林墨喃喃重复道，想起袁妙曾经看到的江琴的身上带有的伤痕，林墨的心中充满悲哀，为什么她要受到这种待遇？只因为她对他有所求吗？
　　“他该死！”林墨咬牙切齿地说道，却又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沮丧。
　　“是呀，只是告他贪污真是便宜他了！”余美颜认同地点点头，“只是，江院长一定不愿意江琴的名誉受损，这件事也只能掩盖下来了，一开始院长夫人还不愿意他去告发的，毕竟一旦告发，自己肯定会被陷进去，当领导的能有几个身上是干净的？只是江院长坚持，甚至不惜以离婚威胁，才得以向纪委递材料！”
　　“其实江院长还是很疼爱江琴的！”毕竟江琴已经去世，哪怕无作为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去指责他，可他却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前途，林墨的心里不禁对他稍稍改观。
　　“嗯，现在也只是等待最后的结果了，不过钱主任担任新的院长是已经确定了的事，下个月便正式上任！”余美颜刚刚还低落地情绪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了调侃，朝林墨眨巴着眼睛，说道，“等他上任之后，你们主任的位置便空了出来，你猜，你有机会吗？”
　　林墨被她的情绪带动，把那还未散去的淡淡悲伤按压心底，按着她的脑袋说道，“做太多白日梦了吧！那位置当然是妙姐的，谁还能比她更合适？”
　　“是，是，是！”余美颜被她按得推开几步，拨弄着头发哼道，“我都差点忘了，妙姐就是你偶像！一天不见就失眠，两天不见就食不下咽，三天不见呀，啧啧，生无可恋咯！”说完连忙避开林墨朝自己伸过来的爪子，一溜烟地跑走了。

　　果然，一周后，钱主任正式上任，成为了钱院长，随之召开的全院职工大会上也宣布了新的临床组主任，林墨！
　　林墨目瞪口呆地望着钱院长张张合合的嘴唇，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为什么不是妙姐？
　　林墨无视着同事们有意无意朝自己望过来的或嘲笑，或妒忌，或羡慕的眼神，朝四周不停地张望，却依然没有发现袁妙的身影。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林墨挤开正围绕钱院长身边各种或拍马屁或请示工作的人群，冲口就问道，“为什么不是妙姐？”
　　钱院长盯着她几秒钟，状似失望地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你这行为真应该好好改改！”
　　林墨没有在意他的失望从何而来，只关心他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再一次问道，“为什么不是妙姐？”
　　“是她向我推荐的你！”钱院长脸上复杂地神色闪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具体的你自己去问她吧！”
　　闻言林墨急冲下楼，也不管身后诸人怎样向新院长控诉自己的不礼貌，她只知道，若不是因为特别的事情发生，主任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更不用说这是袁妙的推荐了，林墨判断，她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她要离开？
　　林墨在医院的大楼、大院里到处奔跑，却依然没有发现袁妙的身影，筋疲力尽的她沮丧地拖着脚步慢慢在各个科室间移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匆匆跑上楼梯，转到当初江琴去世的那个天台。果然，她在这里！
　　袁妙正站在栏杆的前面，春暖花开的季节，和煦的微风拂面而来，宽大的白大褂并不能掩盖她脱下沉重冬装后的窈窕身材，她双手撑着栏杆，鬓边垂下的长发随风而动，听到声音后，她转过头来，朝林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瞬间，刚接到消息时的惊慌被安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解和疑惑。林墨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慢慢朝她走去。
　　“你来啦！”袁妙的声音清亮而愉悦。
　　“妙姐，我……”林墨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话想说，想问她发生了什么，想告诉她自己的资历不足以胜任这个位置，想告诉她自己的惶恐，可这许多的话涌上心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信，过了今天，我便不再继续上班了！”袁妙并没有在意林墨的欲言又止，仿佛知道她内心的纠结，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好学生，该教给你的都已经教了，你学得很好，也是时候开始独立了！”
　　“我现在已经可以独立上班了不是吗？为什么你要离开？”林墨委屈地反问道。
　　“不，你对我的依赖太重了，”袁妙温柔地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妹妹一般，“每当遇到危重病人时，你总是习惯性地向我咨询意见，哪怕你自己已经可以单独处理，却每每不自信地必须得到我的确定才会放手去做，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弊端！”
　　“抢救的过程本身就是分秒必争的，每一刻的犹豫都有可能耽搁生命的救援，我们所需要的，是迅速的判断，和果断的行动！”袁妙敛起笑容，严肃的脸上不怒自威，“而你，已经是一个有单独处方权的医生，你需要的是独立判断病情并采取有效行动，可只要我在，你便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我可以的！以后我不会再随便打电话问你，也不会……”林墨急忙反驳，却在袁妙锐利的目光下心虚地低下头，林墨知道自己的毛病，可生命是一件大事，多一个人确定便多一分把握，这又有什么错呢？
　　“找上级指导并不是什么错，呼叫二线也是正确的行为，只是你自己心中对于每一个急重病症必须有一个章程，而不是随随便便让患者维持着不死，待上级的指导意见下来之后才展开治疗，这是一种很没原则，也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林墨很是惭愧，其实她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长久以来，在学校有老师的指导，实习时有师兄姐的帮助，哪怕开始工作了，来到这间医院也有袁妙的带领，在林墨的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依赖着别人，听从别人的指导，而现在袁妙的做法，无异于打破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这是一种难以迅速接收的事情，况且，既然她已经看出自己不能单独作为，那为什么还要推荐自己成为主任呢？
　　“你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向钱院长推荐你？”袁妙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林墨的心里一般，看到她点头不语的样子神秘一笑，“你以后会明白的！”
　　经过接近两年的相处，林墨知道，袁妙不打算说出口的话，你是永远也没办法从她的嘴里撬出来的！所有尽管林墨有一万个问号在脑袋里徘徊，也只能改变话题问道，“那你以后准备去哪里？”
　　难道妙姐准备去人民医院上班？听说那边的院长三番两次邀请她过去工作，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离开吗？林墨心想。
　　袁妙抬眼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说道，“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是生病了吗？还是工作太累了？”虽然从袁妙的嘴里说出休息的字眼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林墨侧眼看着她那在日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孔，底下青色的血管隐隐若现，或许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