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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守望(终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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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枫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场面。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玉玑子,颓然半跪在地上,左手揽着东皇太一已然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右手握着一枚剔透如琉璃的元魂珠。元魂珠的光芒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斑斑点点的金色光芒,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眼泪。
原来,强大如玉玑子,也是会哭的。
“玉……”张凯枫刚想开口唤人,便看到玉玑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收回元魂珠,抱起东皇太一的身体默然离开。
“我来晚了么……”他看着东皇太一那爬遍全身,狰狞恐怖的伤口,再看看方寸大乱,脸色惨白的玉玑子,忽的猜到了什么,却,忍了忍,没有再问。
“不,不晚,”玉玑子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不过是,我要复活的人,多了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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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历550年,大荒命运的转折点。
有穷氏之乱落下帷幕之后,成王仲康登位,为仲康王,封翎羽山庄新掌门羿为宰相,权倾朝野,并封天机营新掌门定子毅为大将军,取代太康一脉兵败自尽的定勇将军,为西陵守将。
仲康元年秋,仲康王迎夫人锦月与儿子相入西陵皇城,封王子相为嗣子。
天机营与翎羽山庄两个门派,自此时起,在华夏王朝的提拔与帮助之下,权势日渐兴盛,其余门派也因为起兵勤王,而得了来自与王朝的不少封赏。
弈剑听雨阁,翠微楼。
陆南亭踱步走出庭院,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无声叹息。
也不知,那个孩子,如今怎样了。
自那一场大战过后,幽都三巨头便全然消失了踪迹。七夜闭锁朔方城门已有数月之久,玉玑子和东皇太一不知何故,隐匿入东海,无人能寻其踪影,张凯枫更是完全失踪了,不曾回过应龙神殿,几个月来,甚至有传言,幽都魔君已在那一场浩劫中罹难。
想到这个可能性,陆南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给攥住了一般,挣扎着疼痛着,那难言的绝望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主人,”剑奴捧着剑悄悄飘出来,站在陆南亭身后。
“剑奴,你来了?”陆南亭笑了笑,接着,一声轻叹。
“仲康王,昨日颁了政令,想请您做辅政大臣,主人,您看……”
“不,”陆南亭断然摇头:“剑奴,弈剑听雨阁本就是不受拘束的一个门派,这些世俗封赏,要之何用!”
更何况,再多的封赏,又怎能及得上那人的原谅!
想到这里,陆南亭又是一声轻叹。
如果,门下的弟子们知道他对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幽都魔君,抱有这样一番复杂情感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当年鄙夷着张凯枫一样,鄙夷着他的吧!
却偏偏,不能放,不能忘。
情之一字,犹如鸩毒入腹,难以割舍,难以抛却。
翠微楼外的竹林之中,一个穿着崭新的弈剑黑色弟子服的俊美青年,拽拽的戴着墨镜靠在一竿竹子上,打量着眼前那个拿着小斧子,有些惊怕的蓝衣少年。
“……师兄,这是掌门交代我砍了做剑匣的竹子,请问,你能不能……”
张凯枫看着那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少年,有些失神。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叫成师兄了?
当年的他也是像这个少年一样,对那个英俊高大的师兄憧憬万分的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低头摸了摸少年软软的头发。
“不要怕,掌门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严厉没错啦,其实,他根本就是心软的一塌糊涂的,”不自觉的,他便说起了自己压抑在心中的话语:“呐,你看,师兄可能要出趟远门儿了,到时候见到掌门啊,你别忘了问问他,那些菊花开得怎么样了!”
“诶?”少年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点点头答允下来:“好啊师兄,我等会儿砍完了这些竹子就去问……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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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皇城。
仲康王着一身代表着王者身份的黑袍,慢慢走上玉阶,俯瞰着远处西陵城的繁华热闹。
片刻后他顿了顿,慢慢走入自己的寝宫之中,取了一支破碎的卷轴握在手中。
本是属于云麓仙居的卷轴,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灵气与强大法力,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里,仿佛在无言的诉说着什么。
“王,宰相正在外面等着您召见呢。”一个小宫婢敲了敲门,低声对仲康说道:“宰相说,您知道该怎么做的!”
“稍等,我这就出去。”仲康将卷轴收入袖中,慢慢踱步而出,果然看见玉阶之下,深蓝色华服的宰相羿平静而立,目光不悲不喜。
“宰相这么晚了找孤王何事?”仲康淡声问道,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暗暗握紧。
“王,我此来是为夏伯质子的事情,”羿低声说道,动作恭敬,语气却不见得谦卑到哪里去,反而是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夏伯早有不臣之心,质子的性命,不要也罢!”
“这……”仲康的指甲紧紧掐入肉里,却全无反驳之法——天机营和翎羽山庄的所有精锐都掌握在宰相羿的手中,他费尽全部心力,密谋数年才得到的王位,此刻真正得了,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好看的,用于稳定门派弟子们的摆设,真正的实权,全都掌握在羿手中,抢也抢不来,他想保住妻儿与自己的性命,便只能乖乖地在西陵皇城当个傀儡王。
而如今,唯一一个忠于自己的权臣夏伯,也被羿盯上了么?
想到这里,仲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的手指握住袖中卷轴,无声苦笑。
——这就是你当年对我说出那些话的缘由所在么,诀尘?
他至今仍旧记得,当年的小瀛洲长亭里,金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拈一枚棋子,笑容里带着点点悲伤,无尽疲惫。那样的神色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的年轻人脸上,然而,他却偏偏,永远的将那副场景铭刻在心上。
“成王,你这样争夺着那份如此虚无飘渺的权位,真的……有意义么?你真的确定,你以后不会有一天,后悔么?”
“你真的确定,来日你死去之前,不会,留恋于你为了达成你这个目标而失去的一切么?”
彼时他年少气盛,只说一句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有后悔的可能,来日君临天下,必然许诺给你云麓仙居掌门之位,得到的,却只有诀尘那一如既往浅淡的微笑。
而如今时时回想起故人音容,仲康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悔恨。
是的,他,悔了!
与其做一个万事不能自主,只能听凭羿操作的傀儡王,他还真不如,当一个如他梦想之中的江湖侠客,就像当年初识诀尘的时候那样,狠狠地缠上他便不再走了。
“宰相,做的好。”心境动荡过后,仲康微微闭了眼睛,低声道:“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羿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笑容。
当年宫变,他以夏锦月与相的性命为要挟,强迫仲康交出兵权。从此以后,他后羿,便成为了华夏王朝实际上的掌权人。
权利这东西果然让人不可抗拒,也不枉……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怂恿着东皇太一那个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的所谓主神帮助他得到幽都王颛顼的部分力量。
犹记那年,他是刚刚镇压了龙邪的英雄凌云。那该死的太康王,给了他不少荣耀,却偏偏不给他一个实际上的权柄,他只得伪装化名,以后羿与遗世的身份周旋于人与神之间。
最后的结局还算不错,至少,他总算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才是这场权力游戏中最后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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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太一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在疼。
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脸上口鼻处罩着一个半透明的古怪装置,周围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盒子”正滴滴滴不停叫着。
一个板着张棺材脸,穿着……清凉的女人抱着个蓝色的东西走进来,看了看他,似乎是有些讶异。
“来人,3号病床的病人成功摆脱植物人状态,需要全面检查!”
“这是哪里?”东皇太一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眼看着那女人爱搭不惜理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喂,本神问你话呢,这是哪里?大荒的哪一个部分?”
“目测3号病床的病人有精神障碍,应该是刚刚醒来后的轻度神经病,找个精神科的医生来!”女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定的转身离开。
“喂……喂!”东皇太一彻底泄气了。
赌上他太阳超神的高贵与尊严,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大荒!
而且,这种怪里怪气的感觉是神马!
不多时一大群拎着各式器械的白大褂冲进屋子里来,不由分说的便将他按回床上,各项奇怪的动作纷纷而至。
“给本神放手,放手!!!”东皇太一黑着脸不停挣扎。
“救命,非礼啊……!”
……
又是一番折磨过后,满身缠着绷带的东皇太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前途堪忧!
*****
数十年光阴,斗转星移。
大荒历562年,仲康王薨,太子相即位为相王。
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王者向来极少见到父王,母妃又一向娇惯于他,是以,初继王位时便封了宰相羿为辅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华夏王朝的实际掌权者自此变更。
……
大荒历574年,相王发动兵变夺权,败而被擒,全家被困入西陵皇城寝宫之中,后羿为斩尽杀绝,在寝宫中燃起一把大火。
火海之中,相王撕碎了父亲仲康交给他的一份誓约之轴。
待到皇城大火平息之时,羿找到了相王与夫人的尸体,却唯独不见了相王刚满七岁的独子少康,有宫人传言,火海之中曾有一袭黑衣出没,看身形像是女子,这应当是说明相王一脉不得人心,而被厉鬼所吞噬。
次日,宰相兼辅政大臣后羿继位为王,是为羿王。
羿继位后派出了天机营与魍魉们所有精锐,去寻那个神秘消失了的孩子,却不料,寻了数年都未有结果,那孩子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任由羿将大荒整个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关于少康的一点消息。
……
宫变那一日,年幼的少康是为一位神秘的黑衣女子所救。
此时,年幼的男孩子便是好奇,且带着些戒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抱着自己的黑衣女子。那女子面容艳丽,带着些魔气,却比他父王后宫中的所有女子,都生得好看。
“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呢?”少康坎坷的经历注定了他的年少早慧,他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恶意的女子,却依旧是有些不放心。
“我叫墨姬,”女子答道:“我是幽都的王后。你的祖父仲康临终前与我立下约定,倘若,有一天华夏王朝大权旁落,当朝者撕下誓约之卷的时候,务必救他后辈一命,为轩辕氏留一条血脉。”
少康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的祖父为了保护自己的一脉传承,竟然,不惜与幽都中人订立契约么?难道,那些幽都的魔物们,不是只会杀戮邪恶无比的坏人吗?
“仲康祖父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呢?”仲康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
“此后百年,华夏王朝与幽都永不进犯,并且……”墨姬顿了顿,继续说道:“仲康去后,将以自己的灵魂作为囚笼,自己全部的血液作为封印,彻底封死太古铜门,隔绝掉幽都王颛顼与人世的一切联系。”
少康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想了想,又低下头,问道“可是,你要怎么保护我呢?羿的势力那样大,他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的啊!”
“呵,”墨姬冷笑一声:“你忘了那个契约的内容了么?一旦华夏王朝派兵进入幽都,幽都王夫妇便有权杀戮那些不遵守约定的弟子。如今华夏王朝内乱频出,门派弟子们已然貌合神离,在这种时候,羿再大的胆子也不会找幽都的不是!我将保护你,直到你平安的长大,并且,我将遵从你祖父仲康的意愿,让你加入门派,作为一个普通人开始新的生活。”
少康看向墨姬身周强大的魔气,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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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朔方城中来了一位稀客。
紫袍的男人仿佛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朔方城墙之上,踏步走入王宫。恰此时,墨姬正带着少康四处观摩讲解,见得来人,微微一怔:“玉玑子,你怎么来了?这二十多年里,你都到哪儿去了啊!”
玉玑子没有答话,只低头看了看面带敬畏的少康。
玉玑子,王朝曾经的国师,传说中的弑神者!
他的名声早已被少康的父王和母后提及了一次又一次,那个力量强大到足以和神祗分庭抗礼的邪影之世主人。
“墨姬,我此番来,是想要一点彼岸花的种子,实验,又失败了。”玉玑子叹了口气,神色间难掩疲惫。
墨姬回忆起二十余年前的有穷氏之乱,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一位故人。
“玉玑子,你还是执着于将他复活么?”她忍了忍心中的酸涩,轻声问道:“他的魂魄散佚了那么多,复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没有以前的记忆,不是还不一定的吗?”
“总会找到办法的。”玉玑子不以为意。
“……好吧,随你了,我去给你拿点花种。”墨姬叹了口气——所谓的弑神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沉湎于过去,走不出的人。
少康悄悄打量着这个让幽都王后都恭敬有加的男人。他心知,这或许是他唯一的一个机会,强大的机会。
他走上前去,跪在玉玑子脚下。
“玉玑子国师,请,收我为徒!”他抬高了声音,无畏的与玉玑子对视。
“哦,你就是相王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留下的那个儿子?”玉玑子抬眼,将少康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我要拿回我丢失的东西,”少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做一个普通人,是仲康祖父对我的期望,但是,您当年不是做到了吗,赶走了神,让我们所有人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也可以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命运,用我自己的手。”
玉玑子深深地看了少康一眼,男孩子依旧稚嫩,眼中却过早的有了执着。
“好,我收下你。”玉玑子点了点头:“这次,你随我走。”
男孩眼中带着些惊喜,带着些激动。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从今天开始,便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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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历600年,前任相王的独子少康经过十年战争,成功复国。
重新走入记忆已然淡薄的西陵皇城中,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少康王忽然感觉到,一阵不知名的寂寞。
他回忆起小时候宫人们中间隐约的耳语,她们都说,他的祖父仲康下葬的时候,唯独指定跟着自己一起进入坟墓的东西,便是一个破旧得不成样子的云麓卷轴,就连他的王后夏氏,都不曾得到与他合葬的机会。
他回忆起自己的师傅玉玑子,明明是那样出众且尊贵的魔王,却偏生的每天都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在东海边支着鱼竿钓鱼。甚至,他当初还大吃了一惊,只因为玉玑子做饭的水平甚至不比西陵皇城中的御厨差了多少!
他问过玉玑子,为什么放着这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却偏偏每天里做一些这般无聊甚至没有意义的事情,玉玑子只是笑了笑,说一句或许以后有一天,你便会明白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便能够做到心甘情愿的放弃这片天下,只为了守护与一个人,订下的一个约定。
说这话的时候,玉玑子的脸上,是出自于真心的平静与喜悦,仿佛拥有了全天下。
少康想,他不懂这样的感觉,如今,他也不希望自己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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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康登位后,特意摒弃了随从们,独自一人来到东海的碧落海,一座不起眼的小岛上。
那是玉玑子的居所,邪影之世和人间相通的入口。五十年前,玉玑子亲手将这个入口设于东海此处,自此后,便再也不曾踏出这座小岛一步。十几年对于他的教导,也多是在那座了无人烟的小岛上完成。
他去的时候,一眼便看见简陋的屋舍下,师傅一如往常,执着钓竿钓鱼。他的容貌依旧是如往昔一般的俊美,眼中,却沾染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容貌未衰,苍老的只是心魂。
“师傅,”对于眼前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少康一直抱着极为尊重的态度,哪怕,他早已君临天下。
“少康,你来了?”玉玑子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你随我,进一趟邪影之世。”
少康有些意外于玉玑子这突然的要求——先前这么多年,玉玑子从来都不允许他进入邪影之世,这一回,又是为何……
玉玑子不加解释,只是挥动袍袖,打开了通往邪影之世的甬道。
一路沿着甬道走走停停,待到周围重新为光明笼罩,少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片成片的彼岸花红的仿佛心尖血痕,彼岸花海中坐落着一座精致的小木屋,木屋旁流水潺潺,一弯小木桥跨过池塘,活脱脱的,便是幽州忘川外的景物翻版。
邪影之世,竟然,不是黑暗的,充满了强大魔气的地方,而是,有如一片不被人打扰的乐园!
玉玑子推开木屋的门,露出木屋中静静沉睡的人。那人身周被下了极强的禁锢与阵势,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是……”少康震惊地看着那个沉睡的男人,他依旧保留着额间的太阳纹饰,身份为何,昭然若揭。
五十年前,在有穷氏之乱中化为太阳,却陨落入东海的东皇太一。
“只有东海海眼之中,我才能保护住他的躯体,不被侵蚀。”玉玑子低声说了一句,默默看向沉睡的男人,眼中的神色是少康从未见过的,悲伤中带着仿佛是深刻入骨髓的痛。
“少康,我知道你这次来,是要请我出山的,你也确实是我最出色的徒弟之一,可是……”良久,玉玑子才将眼神转移开来,淡淡地看住了少康,仿佛从不以他的王者身份为意:“可是,我那时候答应过他,等到有穷氏的事情结束,便和他一起,学着钓鱼,学着做饭,学着……像一个人那样生活。这是我曾经的承诺,而我,永不会毁约。”
“可是师傅,东皇太一他不是……”少康看着那个明显便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忍不住大皱其眉。
“总有一天他会醒的,我会找出办法,让他醒。五十年都能等得,我自然不会介意,再等五十年。”玉玑子的声音依旧淡漠,说到最后,却隐约带着些颤音。
……
少康在最后一缕太阳隐没入东海水波之中时悄然离去,只留下玉玑子单独一人,守着那间永远明亮的木屋。
“五十年了,你却还是不愿醒,”玉玑子怔怔的凝视着那人,蓦地,自嘲一笑:“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老了啊!你不是说好要教我钓鱼的吗?我这个学生自己都学会了,你却还不醒!”
“墨姬都生下幽都的小王子了,你怎么,连你的侄子都不想看一眼呢!”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么?”
……
“当然,记得……”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玉玑子微微一颤,抬眼看向那个沉睡于无数复杂阵法中的人。
他紧闭了数十年的眼睛,终于,在这句话落的时候,慢慢睁开,那双眼眸不再是属于神明的金色,而是,属于人类的黑。
……
五十年的努力,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
玉玑子,终于达成了他人生最后的一个目标——利用化生反魄之术,将他最在意的人复活。
这么多年里,一直的孤独与世隔绝,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个最完满的结局。
每一份的爱都会得到回应,正如每一份坚持,都将得到它应有的结果。如今,他只要有这片彼岸花,这个人,便足够了。
以前那个毁去了半边西陵城的大荒枭雄玉玑子,终有一天,将会湮没入传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