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4夜•莲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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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的话音刚落，身旁传出一声脆响。白瓷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红茶在碎片之间蜿蜒成一片小小的河流与湖泊。明亮的灯光折射在轻轻摇晃的白瓷断口上，灼眼的白亮。
“我累了。”攸雪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吐出几个字来。“我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房间中的三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了？”好一会儿，镜琉才轻声问道。他的眼神依然注视着攸雪消失的门口，深褐色的大门没有关紧，似乎还在轻微的摇颤。
斐奥拉看了看伊尔，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碎片。伊尔重重叹了口气，之后无奈地耸肩：“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攸雪那个孩子……他的性格有点奇怪，将来会了解的。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我会尽力的。”镜琉点头，之后转回头认真地看着伊尔。“那么，伊尔先生，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详情了吗？”
“啊，不必那么见外，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没关系的。”伊尔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轻笑。“那么请坐下来吧，这大概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天快黑了，镜琉跟着斐奥拉一起告别了伊尔，穿过走廊离开这座建筑。来到中庭草坪的时候，斐奥拉叫住了经过的一个灰袍男子，请他帮忙通知下去，收拾新的房间。镜琉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遥远的天空，太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乳白的上弦月刚刚爬上树梢。天空昏暗，群星还没有露出笑脸，于是只有一片雾蒙蒙的暗蓝。他轻轻出了口气，下意识地用指尖摸了摸自己胸口那块结晶。
“所谓神灵代言者，就是代表神对黑暗与邪恶做出制裁的人。神选择了你们作为他的代言者，并用微光的结晶作为给你们的证据和你们的武器。”伊尔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那么，这块结晶就是了吧？至于那些所谓的黑暗与邪恶，伊尔说了，是以一个自称影公爵的人为首的神秘组织。影公爵和他的手下们在世界各处播散了种子，利用人心的悲哀与欲望引诱他们犯下罪孽，从而孕育出影魔。
“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这种制造罪孽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他们蒙蔽了神灵的爱，而这个神廷存在的目的就是唤回人们的信仰，洗清这些罪孽。”
于是我们要为了拯救世人而同影公爵以及他的手下们战斗吗？听起来真是漫画情节，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会平白无故落到自己头上。原本不是个很平常的人吗？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没有得到结果，一串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打断了他的思考，紧跟着是两个可爱的少年迎面扑上来一边一个抱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啊啦！这个就是阿寞哥哥刚才说到的新伙伴吗？”
“就是他啊，不过还没有通过最后测定就是了。”站在一旁的斐奥拉露出灿烂的笑容，“天蓝，水蓝，你们两个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当然啰！”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开心地笑着同声回答。之后左手边的一个指着自己，冲镜琉眨了眨眼：“呐，我是天蓝，那个是水蓝。你呢？你是谁？”
“我叫叶镜琉。”镜琉一面回答一面认真看了看这两个家伙。两个人几乎长的一模一样，有着同样的深蓝色短发，同样的海绿色瞳眸，同样活泼开朗的笑容，穿着同样短衣短裤水手服一般的白色制服，佩着同样的太阳十字的标志。看来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还真是难以区分的样子啊，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么就是小镜子，小镜子啰！”天蓝和水蓝对视了一眼之后开怀大笑，一人捉住镜琉的一只手开心的转了几圈。
“好了啦，你们也别闹了。”斐奥拉笑着拍了拍他们两个，“伊尔先生还在办公室里，快去向他报告任务进度吧。我要带镜琉去熟悉一下环境，还要给他安排房间，再不走就太晚了。”
“好，那小镜子回头见！有空到你的房间里去玩喔！”说着，天蓝和水蓝向两人挥手道别，之后手拉着手向伊尔的办公室跑去。
“他们两个也是伊尔说的那个神灵代言者吗？”镜琉目送着他们俩跑远，揉了揉方才被抓疼的手腕。
“是啊，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很快就可以交上朋友的。”斐奥拉笑了笑，“我们也走吧。神廷很大，我先带你去看几个主要的必须认识的地方，然后帮你安排房间。以后大概会在这里住很久很久了，很多人都会慢慢认识的。”
镜琉跟着斐奥拉在偌大的神廷中穿行，一一认识了餐厅、练习场、跑马场、祈祷室、医务室等设施。在医务室门口，他们刚好碰见了正准备离开的寞。
“熟悉环境吗？”寞的笑容依旧很温和，“看来，是已经得到伊尔通过了？”
“算是吧，最后测定安排在明天。今天太晚了，长途旅行也辛苦，要早点休息才是。”斐奥拉替镜琉回答，“暮月姐姐和莉丝塔都不在吗？”
“她们两个刚走，你们早来一点就能碰见了。”寞歉意地笑笑，好像那两个人不在是他的错一样。“不过没关系，测定的时候要体检，总会见面的。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再去图书馆看一看就差不多了，然后送他去房间。”
“噢，那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吧，上次看到一半的书我还想继续借过来读。”
图书馆是一座深灰色的石板建筑，在中庭东面不远。里面有整齐的一排排黑木书架，摆放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各类书籍。斐奥拉在门口站住脚同图书馆管理员说话，镜琉跟着寞走了进去。
“靠后面窗子是座位，可以在那里看书，也可以借回去看，不过要记得按时还就是了。”一面轻声向镜琉解释，寞一面转过几排书架，从高处拿下了一本关于地理方面的大部头。“我建议你可以先从最后那几排开始找几本书看一看，毕竟你对这里不太了解……找些历史方面的书看看吧，推荐你从《七史记》开始。”说着他指了指图书馆最后面的一排书架。
镜琉听话的点头，向最后一排书架走去。这排书架离窗口不远，旁边便是一排乌木的桌椅。镜琉向那一端张望了一眼，却刚好看到攸雪正坐在最后一张桌前低头翻着一本书。
本来想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是一想到之前的一切，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对他视而不见。在一整排书架上仔细寻找了一番之后，镜琉总算找到了寞所说的《七史记》。但是可喜的事，这套书的第一册不在书架上。
大概是被谁借去了吧，真可惜，镜琉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伸手拿下第二册来看，忽然有脚步声在背后停下，跟着便是攸雪的声音：“让开点，蠢猴子。”
“……我不是蠢猴子！”听到这句话镜琉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点什么。不过话是这么说，出于礼貌他还是向一旁侧了侧身子。攸雪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之后伸手取下了《七史记》的第二册。正准备把手中原本那一本书放回去的时候，镜琉看到那就是自己正在找的第一册。
“啊，不用放回去了，我想看这本书。”
“你看这个？”攸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一种说不上是蔑视还是惊讶的眼神把镜琉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蠢猴子想学历史吗？”
“你够了没有啊？寞哥哥说这本书对我有用，所以我要看！关你什么事，就不能少说几句？”想到自己怎么说也是初来乍到，镜琉忍着心底的火气尽可能平静的回言。
“怎么了？你们两个，在图书馆里安静一点啊。”一面说着，寞转过书架拐角走了过来。
“哦，没有什么。”镜琉连忙摇头。攸雪看着他哼了一声，一扬手把书摔到镜琉怀里，拔脚就走。
“他好像一直对我意见很大的样子啊。”镜琉看了看手里的书，深深叹了口气。“寞哥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看着他有点失落的模样，寞温柔的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别瞎想了，你没有错。攸雪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时间久了你自然会了解他的。”
“你们在说攸雪的事吗？”斐奥拉忽然走过来插了嘴，“他最近情绪好像一直不太好，伊尔先生也说过这个问题的呢！镜琉不用太在意，攸雪发脾气一般都是一会儿，隔天就好了的。”
是这样吗？镜琉在心里叹息，好像他对自己有意见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吧？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好了……
“好了，我们走吧。他们刚才说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带你过去。”
斐奥拉和寞一同把镜琉送到了位于整座神廷最西侧的那座白色的建筑里，在左侧一条小走廊的尽头指出了他的房间之后便告别离去了。送走了他们，镜琉长舒了口气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门后是一只柜子，脚下是灰褐色的木地板，右手边是一张铺着洁白被单的床铺，左手边是一扇通往浴室的拉门。抬头是一扇挂着淡蓝色窗帘的玻璃窗。窗下是一张有三个抽屉的木桌，桌上摆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淡淡粉红的莲。
镜琉随手关了门，在床上坐了下来，抬起头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呆呆注视着那朵莲花。它还没有完全开放，含羞一般地微张着尖端的瓣。月光如水，洒在那抹粉红之上，娇嫩纯洁得像仙子。
莲是一种骄傲且高洁的生命，镜琉闭上了眼睛，哥哥生前曾说过的话隐约回响在耳边。它生长在污泥中，却开出了最纯洁的花朵，散发着清淡的香气。所以人活着，应该就像莲一样……
长出了口气，镜琉站起身拉好窗帘，在柜子里找到了火柴和烛台。他把点燃的烛台放在桌上，拉过椅子坐下来，翻开了那本厚厚的《七史记》，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了下去。
那本书中讲述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一个有关凡人与神的故事。故事里讲到了七个不同的世界，美丽如画的神上界，常年黑暗的鬼狱界，属于人类的人间界，生死轮回的冥灵界，绿树葱郁的天宫界，浓雾密布的幻化界，浮在水上的法莲界。故事里提到每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提到许多镜琉过去只在奇幻小说里读到过的神奇的种族和魔法，他也由此得知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所谓的神上界。书中还提到浮游于七个世界之外的魔法大陆，天外天•漂游之城。七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四神圣皇就住在那里，巡游在七个世界之间，默默地看着，守护着。
书中还提到了战争，曾经几乎将世界毁于一旦的被称为堕神之战的战争。在最后一次的战争中，神上界在四神圣皇的授意下成立了被称作圣光之诗的骑士团，由来自七个世界的十一名年轻的精英所组成。经过长期的惨烈的战争，圣光之诗终于战胜了堕落的神灵，拯救了世界。但是战争结束之后他们神秘的消失了，连同参与了这场战争的无数关键人物，消失得无影无踪。传说他们接受了四神圣皇的宣召，成了新一代的神。
但是战争造成的创伤始终是巨大的，四神圣皇被迫决定关闭各界之间相互连通的通道。并禁止一切人、神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私自穿梭于各界之间，更不允许持有神格的神祗们私自干涉其界内的任何事物。于是从那一天起，神和异世界同样消失于人们的视野，只会再出现在童话和传说中……
但是既然这样，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镜琉感到困惑。这一切只是个意外吗？
之后，他在那本书里找到了微光结晶的定义。原来所谓的微光结晶是一种蕴含奇异力量的结晶，能够给予人或事物以不可思议的能力。堕神战争结束之后，一种发散微弱光芒的矿产开始出现在世界各地，被认为是神的恩赐。这些矿产蕴含极大的能量，很快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而其中偶尔出现的一部分纯度极高通体透明的各色结晶甚至具有灵性，能够选择自己的主人，拥有各自不同的力量，这些则被称作微光结晶。
近些年来，影魔开始逐渐出现在世界各地，而微光结晶所拥有的力量也在这个时候被发现成为可以消灭影魔的唯一手段。于是在最高教会的授意和组织下，神廷成立了。拥有微光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使用了千百年前圣光之诗所使用的太阳十字作为自己的标志，自称神灵代言者，开始代替消失了的神灵保护这个曾经有神存在并挚爱着的世界。
原来神廷是这样一个伟大的组织啊，镜琉合上书，吹灭了灯烛躺到床上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这样沉重的使命，自己担负的起吗？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陌生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被微光结晶选中了呢？
不知不觉中，镜琉睡着了。窗帘的缝隙中透入一线月光，在黑暗中安静的勾勒出那朵莲花的轮廓。莲瓣在沉默中不为人所察觉的颤动，悄悄吐露着宁静的初香。
天还没亮，镜琉就被斐奥拉的敲门声唤醒。斐奥拉告诉他，对于他是否真正有资格成为神灵代言者的最后测定将要在日出前进行。
镜琉匆匆忙忙的起了床，草草洗了把脸就跟着斐奥拉穿过空无一人的中庭，来到伊尔的办公室，伊尔早就等在那里了。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伊尔习惯性的扶了扶单片眼镜，语调严肃。
按照伊尔的指示，镜琉解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结晶，之后将手放在那座白色神像前早已准备好的清水中，感觉着胸口结晶的存在。大约几分钟之后，水面忽然开始荡起了细微的涟漪，跟着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闪过。镜琉一愣，发现周围的一切似乎瞬间消失了，自己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光线之中。
“你想要什么？”之前曾出现过的那个细微的声音再次轻轻回响起来。
镜琉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说话？还记得你之前的回答吗？”那个声音笑了，水洗银铃一般的动听。
“记得，当然记得。”镜琉点头，“那时候我说的是……我要做一个保护者，而不是被保护者……”
“你现在的回答还是一样的吗？你已经在书里读到了，这样你还是坚持这条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镜琉仍然点头：“说过的事情就要做到，这是老哥告诉我的。”
“那么，为什么？”
“因为……”
镜琉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许久之后才缓缓抬头，
“因为我要好好地活着，然后像老哥那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能够保护别人的男人。”
沉默了一下之后，那个声音又笑了。四周的光芒开始随着笑声逐渐强烈，有无数光点碎裂出来，慢慢融进他胸口的结晶中。
“给我一个名字。”那个声音近在耳边，像是有期待的欣喜。
“你的名字……”镜琉闭上了眼睛，略停之后重新睁开，“莲君。”
“谢谢你，我的主人。从今天起，莲君将成为你的武器，而你将成为莲君的寄托。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主人。”
那个声音消失了，四周一阵强烈的闪烁之后镜琉发现自己仍站在伊尔的办公室里那座神像前面。之前那一汪清水悬浮在他的面前，一枚银白色的太阳十字徽章被包裹在里面。神像四周的长明灯跳跃着幻惑的光彩，在上面折射成一片璀璨。
镜琉迟疑了一下之后慢慢伸出手去，那个水球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的瞬间碎裂开来，化成一片四散的水星，那枚徽章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之后那一片水星飞向那座雪白的神像，环绕几周之后在旁边一处落下，化成一盏明亮的灯。
“很好，镜琉，现在我们是真正的伙伴了。我代表神廷欢迎你，并感谢你的加入。”伊尔笑着拍了拍手。镜琉抬头看了看他，感激地一笑之后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徽章。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阳光自神像背后的大窗透入，那枚徽章在他的手心中亮得耀眼。
徽章的背面清晰的刻着两个字：莲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4夜•莲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