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6夜•莲涅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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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先生，您怎么了？”
通宵忙碌着的斐奥拉在偶然之间抬起头来，发现伊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呆呆的注视着神像下的长明灯群。
没有回答，他有些疑惑地顺着伊尔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发现其中一盏灯火正跳跃着，忽明忽暗，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猛然熄灭一般。
“科特洛伊萨玛殿下……”伊尔突然念了一声神的名字，扔下手中的一叠文件，有些慌乱的推开了椅子几步跨到神像前。“有人正处于危险之中，也许……”
斐奥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看向那盏灯火。原本明亮的光焰已经变成了极微弱的一点火星，苦苦挣扎……
雨不停的下着，翻滚的海浪已经拍上了晨曦少女号的甲板。布满伤痕的木板已经倾斜到一个可以令人觉得可怕的程度，绝望地向着深海沉没。
千罂站在一片雨雾的虚空中，带着似有似无的安静微笑看着他的猎物。攸雪单膝跪在倾斜的甲板上，水湿的白色长发沾染着血污，散乱在肩头和脊背。
他不是千罂的对手，胜负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了。纵然已经受伤在先，但是腿上的伤口完全不会给千罂造成任何妨碍。在那双黑色羽翼的帮助下，他可以发动灵活而突如其来的攻势。而攸雪的脚下却是风雨飘摇的甲板，沾满了鲜血和雨水的混合物。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攸雪在心里冷笑。他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那时能够放出自己从没想象过的强大力量。甚至他自己还在疑惑，为什么他会对于原本应该非常讨厌的镜琉的消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与愤怒。很多事情都像是解不开的谜，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慢慢思考，寻找答案。
“游戏该结束了。”千罂微微一笑，“你虽然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但是你自己根本无法掌握使用的方法。放心吧，影公爵大人想要的，仅仅是你的‘本体’而已。现在跟我走吧，如果你乖一点，痛苦不会持续很久的。”
眯起眼睛，他缓缓降落到攸雪的跟前。一张手，沾染血水的黑色长剑瞬间化为一支黑羽，翻卷着随着风雨迅速消失于海水。攸雪咬了咬牙，拼尽力气站起身来，紧握着凛煌的手有些颤抖。片刻的犹豫之后，终于他还是举起凛煌向千罂挥了过去。
千罂只是一侧身就躲过了这次并不凌厉的攻击，随即顺势抓住了攸雪的手臂，用力把他拖近自己身边。攸雪的脚下一个踉跄，千罂放开他的手臂用力勒住了他的颈子。挣扎中攸雪的背撞上了千罂的胸口，之后被他紧紧锁住。
“就这样乖乖的跟我回去吧。”用还握着那块结晶的左手揽住攸雪的腰，千罂轻轻笑着对他咬耳朵。“影公爵大人派来的那艘船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所以别再浪费时间了。”
“……谁要……跟你们这些……”攸雪咬着牙，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断续的句子。他的视线从那艘黑樾樾的幽灵船缓缓移到了晨曦少女号残破不堪的船头，镜琉还安静的倒在那里。身下的血已经几乎被雨水全部冲刷干净，只残余难以察觉的淡淡殷红。海水已经漫上了甲板，带着得意的笑声冲刷着他，将他一步步拖向深海。
攸雪闭上了眼睛，唇角边忽然绽出一个凄绝的笑。
“……跟你们这些混蛋……死在一起……”
右手突然扬起，手中的凛煌在一道闪电的光芒下呈现一种骄傲的蓝紫色。下一个瞬间，攸雪掉转了凛煌的锋刃，向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鲜血喷溅，脚下本已透明的雨水立即重新化为绯红。攸雪勾起唇角冷笑着，眼角瞟过背后的千罂惊诧的表情。凛煌贯穿了他自己的身体之后，又深深没入了千罂的胸膛。
“笨蛋……没想到……想让你靠近点儿，竟然这么容易……”攸雪的声音有些微弱，但仍不失嘲笑的语调。“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没法回避啊……”
“你……”千罂猛地用力推开了他，一道血光立即自他胸前的伤口发散出来。他咬着牙紧抓住自己的胸口，死瞪着摔倒在面前不远处的攸雪，却一个更多的字也说不出来。凛煌在他的胸口扯开了一个深及内脏的伤口，鲜血翻滚着流淌，如同脚下不断涌来的海浪。虽然还心有不甘，但是他也清楚这种伤势如果不尽早进行处理的话，即使对于自己来说也是可以致命的。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留下的鲜血，他低声骂了一句，用力挥起有些僵硬的羽翼离开了晨曦少女号，艰难地返回那艘深黑色的幽灵船上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攸雪闭上了眼睛，神色安然。一个巨大的海浪呼啸着涌来，最终吞噬了晨曦少女号和上面的一切。两个年轻的躯体落入水中，被海浪像玩笑一般地推动着，拉近了距离，最终重叠在一起。
相比起狂风暴雨的海面，深海之中似乎反而温柔平静。水波轻柔的包围着他们，抚慰着，亲吻着。流动的水声轻轻敲击着每一个细胞，像诉说，更像歌唱。
来跟我一起唱吧，一个声音轻轻地说着，之后是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划过晴空的雁骘，扬入碧蓝的轻羽连做诗。坠落的一片静寂，酸涩液体迸溅往昔。已然暗淡的记忆里，寂寞成为顽固的道理。还来不及忘记，回眸浅笑瞬间纯真的你。
天堂有人思念我，地狱有人憎恨你。沉默空间中相视，用力记住彼此。谁拯救了谁的故事，谁又是谁的神祗？你以谁的名义守护我，我又以谁的名义爱你？
呼啸风沙的生祭，哀伤天空的悲泣。散乱世界的羽翼，穿越时空寻找失落的记忆。只可惜却不知，孤独究竟属于哪一段故事，是哪一个谜的底。
帘幕已降低，人群已散去。朦胧中刹那回顾你，是不是早已经不在那里。
天堂有人思念我，地狱有人憎恨你。沉默空间中相视，用力记住彼此。谁拯救了谁的故事，谁又是谁的神祗？你以谁的名义守护我，我又以谁的名义爱你？
在神的授意，战火不平息。不放弃，学会忘记。停止这无止境的战役，以我们的名义。
随着这一阵虚无飘渺的动听歌声，一片美丽的白色光点像一个个气泡般自镜琉胸前的伤口涌出，在冰冷的海水中轻柔地笼罩了两个人的身体。而后光点逐渐凝结，化为一片灿烂光耀的琉璃结晶，轻盈地浮出水面，绽放成一朵雪白的莲花。
第一线阳光撕开夜幕，穿过敞开的百叶窗，照在整洁的房间里。温柔的海风沿着阳光搭成的线悄悄地溜了进来，顽皮地抚摸着房间中的一切，把淡淡的咸湿气息洒得到处都是。
真耀眼，镜琉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眼睛。可是下一个瞬间他蓦地睁开了眼，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视线所及是布局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整齐卧室，身下是洁白的床单。Yuki安然地趴在床脚边的篮子里，同一只黑毛白爪的小猫互相依偎着熟睡。
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还活着？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之后用力捏了捏自己——疼！自己是真的还活着！
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呢？他连忙扯开衣领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寻找。之前镶嵌在身上的微光结晶已经不见了，原本它应该在的位置被一个水晶般的十字架所取代。清晨的阳光下，十字架上一朵精致的小小莲花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投射出闪耀的影子。
虽然不知道究竟这是什么，不过最重要的似乎已经可以不是这个了。
重要的是……攸雪呢？
慢慢起身下了床，他迟疑着走向窗口。房间处在一座小别墅的二楼，窗下是美丽的花园和花园外雕花的铁栏杆。一条小路蜿蜒着转过绿草如茵的山坡，牵向远处一座城市和城市那端碧蓝的大海。
这里是哪儿？雪翼城吗？部队，海滨并没有那座灯塔。那么，是什么地方呢？
困惑地转身走向门口，镜琉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出去。而这时忽然听见门外有轻轻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事情。好奇心促使他放弃了开门的念头，屏住呼吸安静的倾听。
“……这不是玩笑。”一声叹息之后，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非常熟悉。
“当然不是。”另一个声音同样在叹息。“这可能就是我们在很久之前犯下的错的后遗症。”这一个声音听起来更加熟悉，镜琉险些忍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是雪瞳。这么说来，那另一个声音一定是雅夜了。
“是你自己的，不要把我也牵扯进去。”有些反感却又无奈的语调。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毕竟时间……是不可能重来的。”雪瞳起先似乎有些不服气，但是很快就转为了无奈的口气。
“好吧，那么现在我们只要作出结论就好了。根据调查和这次发生的事件，基本可以断定影公爵的目标是……现在应该叫‘攸雪’，对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似乎的确是这样。”雪瞳重重叹了口气。
攸雪？镜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他们是说……攸雪是影公爵的目标？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雅夜欲言又止。
雪瞳沉默，镜琉不知道他是不是点了头。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并且最好尽早把这个结论报告上去了。根据目前情况判断，最好的缓解方法就是……回收‘攸雪’。”雅夜的声音仍然很低沉，却字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镜琉的心里。
“……你们……在说什么！？”
终于忍不住，镜琉猛然推开门冲了出去。刚刚除了门口，他猛地刹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除了雅夜和雪瞳，攸雪也站在那儿。
不知道因为什么，攸雪一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去。那一个瞬间，镜琉看到他的眼角有哭过的痕迹。
镜琉的突然出现让雅夜和雪瞳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惊诧和无奈的眼神之后雪瞳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啊，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以为……以为你会再多睡一下的。”
“那个不重要，雪瞳！”镜琉用力吸气平缓自己的呼吸，“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叫回收？你们要把攸雪怎么样？说啊！”
“你冷静点。”雅夜微蹩了眉，“这是我们的工作，不需要你来过问。”
“但是攸雪是我的朋友！”镜琉大声喊了出来，“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跟他告别吧。”深吸了一口气，雪瞳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一边的攸雪，低声说。“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但是他的确不能，也不可能再回到你跟前来了。”
“为什么！？”镜琉尖叫。心底狠狠地痛，眼泪止不住地想要掉落。
“因为他根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雅夜看了看雪瞳，“他的诞生完全是一个意外，或者是一个错误。”
“那不可能！”紧握着两只拳头，镜琉用力摇头极力否认。
“但是遗憾的是这是个事实。”雅夜耸肩。“现在你可以忘记他了。”
“那也不可能！”喊声有些歇斯底里，镜琉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崩溃了。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冲上去推开雅夜和雪瞳，一把将攸雪拉进怀里。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忘记他？我好不容易才跟他成了朋友……这么长时间，我只听过那一次他肯叫我的名字……凭什么说他不应该存在？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权力选择他自己的命运！不管是谁，就算你们是神，也没资格主宰他的生死！”
攸雪仍然没有说话，紧贴在镜琉胸前的身体在颤抖。他没有挣扎，只是发出了轻声的呜咽。镜琉把他抱得更紧了，生怕有人把他从身边夺走。雅夜和雪瞳对视了一眼，之后雪瞳轻轻摇了摇头，雅夜叹了口气。
“这是他自己的意志，他会面对他的选择和结果。”大约一分钟之后，雅夜说。
“你胡说！”镜琉叫着，之后捧起攸雪颤抖的脸庞，看着他潮湿的银色眸子。
“攸雪，是真的吗？你是自愿的吗……你会死，你不怕吗？”
很久没有回答，攸雪慢慢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镜琉的手，之后深深埋下头去。
“……我怎么可能……不怕……如果我不怕，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些……我为什么即使变得这么肮脏也要苟延残喘……我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活着啊……”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6夜•莲涅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