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魁》水兵脸

2、壹

　　我也不想承认这一点。
　　我爱煞了一个人。
　　若娘活着知道我的心思定会无奈的微笑觉得自己家的姑娘又在犯傻了。才多大年纪。连相悦的情诗都读不懂更不要说爱。还这样不怕羞的说这二字。
　　“爱煞”
　　我可能什么都不清楚但我一定知道什么是“爱煞”。
　　因为娘临死前揪着我的耳朵对我说：
　　“娘不怕。娘爱煞了他”
　　她说这话时眼里含着一大泡泪花。背上插着23只断箭。浑身是血。眼角带笑。用尽力气对我说这话。连眼泪都没多余的力气流下来。
　　那断箭可不是为爹。

　　娘是王府里的浣衣女。爱上了府里的四老爷。我偷瞧过他。他是那种走路带风的男子。有着硬挺的眉眼。他看见下人没有架子总是温煦的笑。我喜欢他。他是个温暖的人。所以我也喜欢娘和他见面。
　　跟那个只会喝醉酒打我只会在街边耍无赖欠人家酒钱无用的屠夫比。娘那么漂亮可亲。我怎么不希望那个老爷带她脱离苦海当然顺便也带走可怜的我。
　　但这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娘和他的事情暴露到府里大老爷的耳朵里变得不可饶恕。四老爷一向不慕权势在府里话语权甚微。他无力救娘甚至自身难保。娘为保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和成全他的高高在上毅然决定承受所有的罪责。变成人人唾骂的勾引老爷的下贱奴婢。在郊外树林里被乱箭射死。而我在匆忙拉娘逃命时被箭划破左脸。
　　爹把我接回家后没几天自己放了一把火。我被人救走。九死一生。除了右脸也彻底毁容以外没有大碍。便在四老爷的求情下重回府中做丫鬟。爹最终死在火中化为灰烬。

　　我原以为回到府中会好一些。却这才明白自己不仅是个丑丫头还是个吓人的丑丫头。府中还传出我命中克父克母乃为不祥之身的谣言。这下再也无人与我亲近。众人嫌我且远之却之。我被安排在府中最偏避的角落独自生活。
　　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可能就这样过下去。我还没长大到我最精彩的年纪就知自己已对这尘世的欢乐与光明渐渐死心。

　　可谁知那一日大老爷寿宴。除我这一隅府中皆灯火通明。喧哗热闹。当我无奈起身准备紧合院门希望这般繁华可以不落于耳。他突然破门而入。带着我未见过的光华与灿烂一同迸入。他见我竟不惊惧。微笑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像与我分享秘密的至交一般拉着我的手腕就往里跑去躲入院中大树的阴影后面。
　　“你莫要出声阿。正在玩捉迷藏呢。”
　　他还带着儿音的好听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当下只会睁大眼睛用手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向他表示我拙劣的幼稚的心思。他好笑的看了我一会儿。握住我的手轻轻的让它从我的嘴边离开。
　　我们便在这狭小的阴影下面对面。他认真的凝视我。眼神奇怪又探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容貌可怖丑陋。急忙想要低下头或者直接跑走。平生第一次产生对自己容貌的嫌恶羞愧之感。在他那埋有光明的清秀的面容下我更觉难过。无法言喻的让我不知所措的难过。
　　一秒两秒三秒。很长时间过去了。他没有像所有人那样害怕的把我狠狠推开。也没有因为我深切的疤痕和凹凸不平的脸颊想要逃走。他就那样突然地对我绽放笑容。还伸出手帮我把落在眼睑上的落发拨到鬓边。他像是月光一样温柔的对我说：
　　“你的眼睛像黑珍珠。真漂亮。”

　　看着他在黑夜下也荡着星光的眸。我就知道了。也许现在没有。但将来总有一天。
　　我会爱上他。

　　不。我会爱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