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一纸灰

4、夜深

　　第四章

　　“你…你是什么人！”那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从我前方传来，但与刚才面对我时的嚣张气势不同的是，连声线都微微颤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似得。
　　我向前看去，想要看清这差点将我杀死的妖怪到底是什么样子。
　　待我看清的时候不免被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两只妖怪追着，但却没想到这这妖怪明明只有一个身体，却长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脑袋，这种本该记在鬼神书本中的生物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一时毛骨悚然。
　　这妖怪的两个脑袋上都只有一只独眼，眼珠暴瞪，眼里有着清晰可见的血丝，更加显得面目狰狞，但这时候他们那镶在脑袋中央的独眼中却充满了惊恐，而这惊恐的眼神，应该是看着这个正抱着我的男人。

　　男人听到这妖怪的问话，并未去张理，而是低头看了看我。
　　“抱紧我，”他淡淡说道。
　　“诶？”我先是一愣，但随后就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地抓紧了他的衣服，显然我没能理解抱紧的含义，就这样傻傻的将他的衣服抓的死紧。
　　他也是一愣，但紧接着那轻抿的唇勾起了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弧度，他单手将我护在怀里，然后另一只手随意地往空气里一划。
　　“风刃是吗？”我听到他向那个妖怪说道，语气里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冷漠。
　　紧接着他那刚才随意在空气中划了一道线的手微微一使力，天地忽得就暗了下来，我呆在他怀中，却依然感觉到一阵强风吹过，然后铺天盖地地朝那妖怪的方向打去。
　　我立马意识到为什么刚才这个男人要让我抱紧他了。
　　这么可怕的力量，就算我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也不免被刮得老远吧。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庆幸到这个很是厉害的人不是与要抓我的妖怪同伙的，不仅如此，他好似还是站在我这边的人，虽然我印象中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莫非他是认识我的？
　　认识那个很早很早之前，我没有一点记忆的自己？

　　那道风刃所到之处一遍焦黑，明明只是利用风造成的攻击，却像是火烧之势，而那双头妖怪见状想要逃跑，无奈修为太低，才一转身，就被风刃劈了个正着，发出几声惨叫后，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今天整天发生的事都太难以置信了，在此之前，我虽然觉得自己是个非同常人的怪物，但也没想过，这个世上，妖怪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
　　而救我的这个男人，能如此轻松的就打过那只妖怪，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总归他救了我一命，我理所当然应该郑重地感谢他才是。

　　正想着，他刚才将我护在怀里的手臂一松，我立刻从他怀里出来，准备鞠躬作辑行上一礼，却被他手一拦，阻止了我接下来的动作。
　　我疑惑地抬起头：“恩公这是……”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这才看清他一席黑衣，衣领和袖口都有着黑绒修饰，他身形颀长，站在我面前，足足比我高了一个脖子外加一个头。
　　“我不是你恩公，只是你救了我，我报恩而已，”他说道。
　　我更加疑惑了，印象中我见都没见过这个人，更别提救他了，难道说，他真的认识还没有失去记忆之前，那个可能有亲人可能有朋友的我。

　　“我…几百年前救过你？”我试探地问道。

　　这男人却沉默了下来，我不知道他这突然沉默的举动是不是想要表示无可奉告，但这沉默下来的气氛委实让人有些尴尬，我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样的气氛，他又突然开口了。
　　“那这样你能认出来吗。”
　　说完他头上忽的冒出两只尖尖的耳朵，身后也长出了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而那细长的眼睛蓝光更甚，额间更是出现一点黑色的菱形图案，整个人也不似刚才那般像个正常的人类，显得妖气十分。

　　我愣了愣，但心中早已猜个大概，他是人也好，是妖也好，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他救了我的命，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但他这样半显妖身，显然是觉得我认得他这种状态下的相貌，可我连人都没接触过，更别提妖怪了，如果不是我很久之前救了他，那多半就是他认错了人。
　　“不好意思了啊恩公，我真的没见过你，你想啊，你这么好看的妖怪，我见过一面，肯定会印象深刻的，可我没有一点关于你的记忆，莫非……”我讲到这里忍不住咳了一声，“是恩公你认错人了吧，我可能长得还是有点大众的……”
　　我尽力想让他相信我的话，但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不禁有些慌张，总觉得这眼神好似在哪里看过似得。

　　我说了半天，终于觉得可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做个『我从来没见过你』的总结，于是微微一停顿，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所以说啊恩公，你这么漂亮的狼耳朵和狼尾巴以及与常人不同的蓝眼睛，我见过一次就绝对忘不了的……等等！”
　　说到此处，我突然觉得不对起来，猛地打住了自己的话。
　　狼耳朵，狼尾巴，蓝眼睛……
　　不会吧！！

　　“你……是小黑？”
　　突然在脑中形成的想法让我声线都惊讶的抖了抖，回想起那个能听得懂人话喜欢用爪子捧着事物吃的别扭冷淡狼，再回想起它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神。
　　简直瞬间就和眼前这男人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男人听后，那一直静静看着我的眼中终是出现了些许波动，但他却是背过身，语气淡淡的：“我不叫小黑，我叫夜深。”
　　他虽是言语上否认了自己是小黑，但我几乎一时确就定了下来，小黑一向别扭，他这种话的意思无非是『我是小黑，但我的原名叫夜深』。

　　“哇哇哇哇哇小黑，居然是你啊！”知道了这是我的朋友，经历了死后逢生的我立刻激动地想要扑过去拥抱他，但又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那只黑狼而是个男妖怪，我只好讪讪收回手，但口中的话却是停不下来。
　　“小黑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吓死了，那个妖怪一直追我，说要吃我，你如果再晚点来，我现在多半都是他的腹中餐了，那妖怪那么丑，我一点都不想当它的食物啊，”我越说越觉得后怕，脑中满是刚才那一场又一场惊险的一幕，“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简直是我活了那么久的第一个噩梦，不过小黑啊，我给你说，刚才那个妖怪说，这座山的结界破了一个洞，我们可以出去了诶！天哪我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走出这座山，真是太好了。”
　　一口气说那么话，我竟是一口气都没喘。
　　看来我是真被吓得够呛，才会这样甚至不经大脑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正打算把我以后出了这座山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到哪里去想要吃些什么都一并说出来，毕竟我这数百年都呆在这山里幻想着这些事，但我想我如果要说完的话，大概是要花上好几年，于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突然就哑声愣在原处。
　　结果措不及防，没有话说，没有能让我转移注意力的地方，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立刻用衣袖遮住眼睛，真是好尴尬啊，明明昨天才抱着这个人的狼身哭了那么久，今天居然又在他眼前落了泪，想我在山里呆了那么久，也不曾怎么哭过，但如今连着两天，对着同一个人，居然都没能忍住想要流泪。

　　面对死亡的恐惧也好，终是能离开这里的喜悦也好，许许多多情绪交杂在一起，像是一朵寂静夜空中突然出现的烟花，砰地一声就在心里炸开了。
　　我发现，我活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庆幸自己还活着。
　　我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正止不住的流泪，心想着既然已经尴尬了不如就多尴尬一会儿吧，却突然被一只手按进了怀里，我一惊，正准备抬头看过去，却听到头顶传来小黑低沉的声音。
　　“没事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竟是让我一时心安，我索性也不再管什么男女之别，毕竟在我眼中，就算他变成了人形，也是那只挚友般存在的狼，我将脸埋在他胸口处，任由眼泪就这么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掉。
　　“谢谢你，夜深。”
　　然后郑重地念了他的名字。

　　他也不再言语，就这样安静地拥着我。
　　我不禁想起昨天，我也是抱着他那狼身时的大脑袋，只不过现在换了换，换成是他抱住了我，而比起昨天的我，这个抱人的人却是显得格外沉默。
　　一想起昨天那个一边大哭着还不忘一边说着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的自己，我突然就破涕为笑了，我许是心情平静了下来，才会这样情绪多变。

　　我离开了夜深的怀中，看着他胸口一片沾了泪渍的湿痕，更是莫名想笑出来。
　　夜深见我表情奇怪，怕是觉得我被吓傻了，皱了皱眉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被我打断了，我想自己此时一定丑死了，眼睛红肿，鼻头多半也是红红的，像个红萝卜一样，但偏偏这个丑的要死的时候，我却嘻嘻一笑，对夜深说道：“本来觉得你不会说话，所以觉得告诉你我的名字也没什么必要，但今天你先是把你的名字告诉了我，我大概也懂一些礼数，自然是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的。”
　　夜深愣了愣，但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
　　“可是我没有名字，之前也从来没想过会遇上别的人，然后把自己的名字给他说，于是想着不过是个代号，要与不要都无所谓，”我说道，“所以不好意思啊，只好现在暂时取一个用着，不过今后我要是知道了自己是谁，一定会给你说的。”

　　说完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正是无奈思考之际，余光却不经意瞟到身旁几尺远的一株紫蓝色植物，在那一片被夜深的风刃毁地焦黑的地方，它就静静地立与那里，不卑不亢，云淡风轻。
　　“不如就叫鸢尾吧。”
　　我想了想，但当这个名字从口中说出来时，却一时百感交集，莫名心堵。
　　我只当是刚才的惊吓还没缓过去，笑了笑，也没有去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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