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陈痂》寡人的小僧

6、【六】

　　你们一定猜不到叶新在得知阿佐要结婚时的反应有多平静。听到陌生人要结婚了也不过如此。叶新随意地接过我递过去的请柬，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就背着吉他回了房间。不多时房间里就响起了吉他声，是他们的新单曲，我之前听过叶新在家练习。

　　叶新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还是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足以证明阿佐的婚讯对于叶新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第二天我就知道我错了。

　　那天早上，我出门时叶新的房间依旧门锁着，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每一次我离开的时候他几乎都还在睡觉。我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

　　那一天像是老天故意要留给叶新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一般，已经一个月没有加班的我，那一天破天荒的居然要加班。到了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起来。为了能赶上最后一班车，我几乎是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齐全就飞奔出了单位。我那天要是知道叶新会把自己整进医院，说什么也不会这么晚回去。

　　人心有多脆弱？你永远无法衡量。在我看来，叶新的内心是无比坚强的，因为在那些狂风骤雨般的流言蜚语中，他都能面不改色依然故我，可见他内心的坚固。然而我那时候到底是太年轻了，我以为他足够坚强没有什么他抗不过去的。这也是我佩服叶新的一点。但是我当时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多么坚强的人也有其他人触及不到的软弱。而那样的软弱很有可能会在无人之时成为致命的利刃。

　　叶新差点死于那把利刃。可他最终没死成。我回到家的时候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安静的跟没有活物一般。我打开客厅的灯，叶新的房门依旧锁着，在客厅的桌子上我发现了一个拉罐的啤酒瓶。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如果不是有人来过那就是叶新买的。

　　叶新喝酒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顿时一紧。我也不知道我当时那样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如果我不敲开叶新的门一定会出大事。

　　所以我冲到叶新门口疯狂的捶打他的房门。但是一直没有回应，只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酒味从门缝里往外飘。我当时心想，叶新不会是把自己给喝死在里边儿了吧？后来证明我这想法指不定差点儿就成真了。

　　最后没办法，我直接一脚踹开了叶新的房门。那时候还装不起太坚固的门，都是防盗性较差的木门，门锁也不高级，我拿着张卡片就能给打开。但是当时一时心急没想起来自己这手艺，直接上脚把门给踹开了，因此报废了一把锁，后来还是我掏钱给补上的。我真后悔当时那么实在，我是为了救叶新才踹的门，叶新不谢我就算，还让我赔了一把锁，这小子嫣儿坏。我要是见着叶新怎么也得把那锁的钱给要回来。

　　可我见不着叶新了。我以为阿佐对于叶新来说只是普通关系，而乐队的那些人也不过以为阿佐只是叶新的大金主，没有其他瓜葛。我们都猜错了，阿佐不是叶新的朋友，也不是叶新的金主，他是叶新一直爱着的人。

　　叶新爱阿佐，这是我那天冲进叶新的房间里把醉死过去的叶新连夜送进医院后，他醒来告诉我的。我记不大清那天叶新到底喝了多少酒，冲进去的时候看到叶新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当时吓坏了，扛起人就跑了。只大致瞥见房间里拉罐啤酒和红酒的瓶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乍一眼数量还挺吓人。

　　叶新没死成。只是酒精中毒，因为我送医院及时，又给救回来了。

　　或许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那天晚上我没敢把叶新一个人扔在医院里，我怕他又出点什么事。我得承认一点，当时我不全是出于朋友道义，我怕他出事警察找上我。我跟他住一起，他在北京又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的，这第一个被抓去问话的可不就得是我？

　　人一旦脆弱，就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见你的呼吸声他也觉得稍稍安心。

　　我工作了一天，实在有些累，靠在病床边上有些昏昏欲睡。穷人去不起大医院，这小医院里统共也就那么几个病人，这年头不是谁都能生得起病的。叶新是不怕付不起医药费的，但是我怕，我怕他要是醒不过来，那这医药费到底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