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韩小米

1、退学风波

　　第一章：退学风波
　　“爸，我要退学。”这一年并不太平，汶川地震，南方雪灾。
　　说完，程峰撸起袖子把最后一摞塑料桶搬进屋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在轮椅上的父亲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没说什么。
　　“峰子，快来，帮妈把山轮车开过来去。”母亲抱着一摞缺了角的碗进了门。
　　“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几个碗扔了吧，没有人买的，谁买烂碗啊。”说着把碗接过来，放在货架子底层。
　　“没人买咱就自己用，反正过年也该添新碗。就烂了一个口，有几个有裂纹，都可以用。”
　　…
　　“谁家过年添烂碗…”嘟囔着跑去路边开三轮去了。
　　路边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瞅一眼表，已经9点了。峰子把三轮车开到家门口，用塑料纸盖上，嘴里哈着气进了屋。

　　二零零八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六，j市正处于寒冬，年关将近，各家都要准备添置年货，程峰家是开土杂店的，这几天会异常繁忙。

　　“峰子，你把门口那几摞塑料盆挪一下，我想出去透透气。”程世新慢悠悠的拿开手里已经修理好的旧水壶。
　　“这么冷的天，抽什么疯…”快点回来啊，我给你们煮面条。峰子妈语气和缓。
　　峰子推着父亲就这么出了门，程世新出门后就自己手动摇着轮椅，去了路边。

　　“爸，我推着你吧。”峰子还是开口了。看着父亲不说话的脸，心里默默的有些不安。突然就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文中的父亲虽然步履缓慢，身体依旧是健全的。一想到自己的父亲都不能站起来健康的走路，峰子就揪心的心疼。峰子父亲原来是开修车厂的，因为千斤顶事故被压在车底下，伤到了背部神经，导致双腿残疾，后来就一直在轮椅上了。

　　“峰子啊，你最近想些什么呢，为什么突然要退学。”程世新一脸的严肃。
　　“爸，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早就下来了，我一直没说，我考了476分，反正我也考不上了，
　　我不想再花家里钱还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峰子低着头。

　　“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家里穷，供不起你了？我跟你妈做梦都想着你能有出息啊，我这辈子给不了你什么了，但是无论多难我都会供你读书。家里钱虽然不多，但是还是能让你读完高中的，考不上大学咱就复读，你还小…”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程峰一旦做出了决定，一定是很难再回头的。想到这里，程世新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爸，不是您说的那样，我就想自己出去闯闯，你看那上完大学的不也找不到工作吗。”
　　“不行，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上大学，我不图你学习多好，我就是想让你有大学四年的人生经历啊。咱们隔壁的萧鹏不是报了美术专业课吗，她妈前天还过来说萧鹏考了430分，差不多能上二本了呢？”

　　“哎，爸您不了解，他那是学了美术，成了艺考生，所以文化课才要求的低了一些。”

　　“哦，这样啊。那你当时咋没报啊，家长会我和你妈也没空去，也不知道你们老师说了些什么。”

　　“爸，您不知道，学美术可花钱了，画板画纸画笔都是钱，更要命的是补习班，他们出去报美术特长补习班，一月好几千呢。”

　　“好几千？那确实挺花钱的，那也不就这几个月嘛，咱们家货卖一卖，能交上点。”
　　“爸，看您说的，那不是咱们家吃饭的东西嘛，卖了的钱还得留着进货用呢，再说我这不也没报上。我是没希望了，我也不打算上了。”
　　风冰冷的吹在脸上，程世新满眼都是绝望。默默的摇着轮椅转了个弯，打算往回走。

　　“峰子啊，爸没出息，你自己选你以后的路吧。选定了就一定要走下去，爸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怎么劝你。”程世新知道峰子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平时峰子总逃晚自习帮家里收摊，叛逆期的少年心思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大街上寂静极了，偶尔有辆车闪着车灯，灯光照在路边的雪上，白的有些不真实。
　　峰子紧了紧棉袄，推着程世新往家走。

　　“对了，爸给你推荐本书吧，叫《平凡的世界》。前阵子我在地摊买的，平时卖货的时候我就看，我看着挺好的。人家那么穷也活的很潇洒。”

　　“嗯，爸，我知道了。咱们回家吃饭吧。”峰子眼睛里是湿润的。他初中在地摊上给程世新买过史铁生先生的书籍，《我与地坛》《史铁生散文》等一些列的，当然，都是二手书。书店，他就是去看看，就是有钱，也不敢去买原价书籍的。

　　“妈，我们回来了。”峰子把父亲的轮椅推进门，程世新的手已经冻红了。
　　“去哪里逛了啊，面条都快坨的不能吃了。”峰子妈盛了两碗面条出来，峰子给程世新倒水，把盆端给他洗手。

　　“峰子啊，你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咋没告诉妈啊，明年开春你就要高考了，来，吃个鸡蛋。”
　　峰子嘴里的面条吃到一半仿佛噎到了。“妈，我不打算继续上了。”
　　…
　　夜半，峰子妈怎么也睡不着了，走到程世新的单人床旁边坐下了。程世新背对着峰子妈躺着，眼睛睁得很大。沉寂了2分钟左右，这个四十岁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怕儿子听见，使劲捂着嘴。

　　“别哭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你这样，我更难受”。程世新没动身子，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峰子他爸，你说是不是因为咱家太穷了，给峰子造成了精神负担？咱们峰子一向听话，要是搁以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上学这种混账话啊。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峰子要是不上学了，他的前途就是废了啊…”峰子妈越哭越伤心。

　　“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硬来肯定是行不通的… 不早了，赶紧睡，明早还要出摊。”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峰子不是你儿子啊，你咋也不劝劝啊。…”
　　屋子小，峰子隔墙就能听见爸妈的谈话。

　　他再也看不下去父亲冬天坐在冰冷的轮椅上在路边一坐就是一天了，就算帮不上忙，也起码不给家里添加负担了。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农历二十七。

　　峰子早早的就起来了，把屋里的货悉数摆在路边。自己骑着自行车上街去了。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峰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一排酒店门口贴着招工的广告，服务员1000-2000一个月，切配1000-2000一月，大堂经理2500-4000一月…
　　眼瞅着年三十了，年夜饭预订火爆，酒店也缺人手。
　　程峰找个地方把自行车停下来。走进了一家酒店。

　　“您好，请问您这里招人吗？”程峰心里很忐忑，脚底的球鞋都已经快磨烂了，棉袄也洗的褪了色。
　　“是的，请稍等一下，我去告诉我们刘经理。”前台小姑娘一脸和气。这正是程峰没想到的，他以为自己这种穿着会被赶出去…
　　“多大了，叫什么。”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西装革履，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叫程峰，今年18。”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了。

　　“你想面试什么职位？薪资要求多少？”年关人手紧缺，酒店招人相当费劲。这个刘经理心里的是开心的。这个时间段，没多少来应聘的。

　　“服务员，一月1000。”峰子心里开心极了，没想到人能要他，还问他期望薪水。
　　“行了，你明天能来上班吗？”。
　　“经理，我今天就能上班！”峰子激动的脱口而出。

　　…
　　峰子就这么上班了，年轻人就是年轻啊，就只知道一月能给1000块钱，没问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也没问有没有加班，更不用提年假什么的。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呵呵。

　　“卧槽，哥们儿你就是新来的啊，你也太小了啊。你有16吗，可不允许接收未成年人啊。刘经理也太□□能闹了。”厨房里各种响声都有，混乱极了。说话的是个胖子，县里来的，叫张帅。这货今年30出头了，孩子五岁了。正拿大盆洗青菜。那盆大的，洗澡都行了。

　　“嗯，我是新来的，经理说后厨人手不够，让我先来帮忙。”程峰说罢就开始下手帮忙洗青菜。
　　“呦呵，哥们儿，一看你就没经验，别在我这凑热闹了，瞧见没有，那几盆碗刷出来去。刷完的大妈回乡下过年去了，请假没请下来，一生气辞职了。不过话说，你家哪儿的啊。”张帅擦了把鼻涕，继续把手插进大盆里，溅了一脸水。

　　“我家就是市边上的，离这骑自行车40分钟。”程峰边说边走向了那几大盆碗。。
　　“嘿，新来的，刘经理没给你准备工服啊，你就穿这身干活啊。”抬眼看见一个揉面的大高个，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几天没洗脸了。这人叫王伟。长得霸道，但心地善良。
　　我擦，仔细瞅两眼，这逼长得可真帅，他不会是同性恋吧。听同学说，现在男同猖獗，还都特别帅。

　　“嗯，我是新来的，经理不知道我今天就上班，没给我工服。”程峰已经在洗碗了。能有这么个地方收留他，还给他发工资，他真是太开心了。
　　“哦，来给你个围裙先套上，省的一会你衣服全脏了。这里活脏。”说完随手扔过来一个破围裙。

　　程峰想了想，衣服弄脏就会暴露干这种活，怕爸妈心里难过，就把围裙套上了。
　　厨师长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大家就开始闲聊。

　　“嘿，新来的，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我叫张帅，大高个叫王伟，厨师长刘亭飞，二厨张天海。”张帅长得并不帅，一脸横肉，个子还矮。
　　“哦，大家好，我叫程峰，鹏程万里的程，峰回路转的峰。以后大家多多关照我。”嘿嘿。
　　自我介绍都还是高一分班时候说的呢，一字不差。其实他也不甘心再也不读书。

　　“你小子打寒假工吗？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啊，你不会是不上了吧。”大高个怕怕手里的面粉，开始擦面板。
　　“嗯，我不上了。…”

　　“傻逼你净问些没用的，说那干啥，给我根烟，厨师长这逼快特么回来了。赶紧让我爽两口。”
　　张帅为了避免尴尬，岔开话题。

　　“别□□抽了，我外公就是抽烟得肺癌死的。那老爷子对我可好了，我现在想想都难过。”
　　大高个一脸暗沉。王伟23岁，j城市周边村子的人，读的蓝翔技校，毕业就来这工作了。两年白案。

　　“大哥们，咱们几点下班啊。”峰子突然想起来还要给家里收摊，不淡定了。
　　“哦，咱们饭店小，经常不准点下班。正常下班是晚上七点。”张胖子不慌不忙的说。“诺，咱们马上该下班了。”

　　“那咱明早几点上班啊？”峰子又问。
　　“哦，明早九点来就赶趟。公司有宿舍可以住，管饭。你要是天天回家那也行，就是折腾点。”
　　说话的是大高个。
　　张帅和王伟都觉得峰子这孩子真单纯，这些问题都不问就直接来上班。可能是有苦衷吧，都是过来人，也就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