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Soundless Voice》朝颜姬

4、SAI

　　Chapter10

　　什么也不想说。

　　塔矢亮低着头，刘海的阴影在脸上晃动着，使他的脸色看起来阴沉沉的。他丝毫不理会跟在后面的人，原本拽着的袖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开了。

　　不想管。

　　藤原佐为小心翼翼地跟在塔矢亮身后，眼里泪汪汪的，时不时还向前探视一下，想确定他现在的心情。

　　塔矢亮没有向任何人坦白进藤光身上发生的异变，包括他的父亲。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是能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而且……要真的实话实说的话，轩然大波不说，现在这个相对清静的围棋世界肯定是守不住的。

　　但是塔矢亮没有想到，这个他自认为在自己理解下的世界早就不知在什么地方开始悄悄被侵染了。

　　可恶啊。

　　塔矢亮无法想象出佐为本体的样子，他也曾照着佐为的描述画了一幅简笔画，但马上自己都吐槽这是露琪亚或者是白泽的水平。

　　露琪亚么……说起来，进藤那家伙真的已经淡出了自己的世界么？

　　我在守护着什么？

　　一直制造着进藤光还存在的假象，却无时无刻不在私下否定着进藤光的存在。

　　甚至经常有“进藤光只是睡着了，终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这种错觉。

　　进藤光……你……在哪里呢？

　　即便如此，塔矢亮还是安排了父亲与佐为的对局。那个人说，上次与父亲对弈时他已经几近魂飞魄散，所以一直对此留有残念。

　　明明不相信这个所谓的“魂”，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了“魂的棋”。

　　但最终也只是对父亲说是进藤光前来求教，因为他感觉现在的他已经无法舍弃这二人中的任意一个。

　　佐为，请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好么？

　　我不想看见，进藤光所一直迷恋的、守护的，是你这样的人。

　　“暂时委屈你了，佐为前辈，这次，您还得以进藤的身份对弈。”沉默一路的二人停在塔矢家门前，亮终于勉强恢复到礼貌的状态。

　　愈是礼貌，离亲近愈遥远。

　　塔矢亮的家是现代少见的旧式和室，宽敞却也带有几分冰冷。佐为很喜欢这种带有几分古代气息的建筑，就好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

　　“父亲，我带进藤光来了。”塔矢亮规矩地颔首。

　　宽敞的房间里，一位头发灰白了一半的男子正坐在棋盘前，双眼微闭，目光却牢牢地抓在棋盘上，像是在与一位看不见的对手下棋。而棋盘上却只有一枚黑子。

　　“啊，是进藤啊，真是好久不见，不知尊师进来可好。”塔矢行洋向亮点了点后随即温和地问候。

　　尊师？这个词语在佐为的大脑中转了一秒。大概说的是山下老师吧，那个进来有退隐之意的中年人。

　　“恩，师傅的身体还是很好的，就是最近棋力有些不济有些发愁了呢。”佐为“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憨笑。

　　“几年不见，进藤君真的是成长了不少呢。”塔矢行洋大概也是老了吧，话语里少了几分威慑多了几分慈祥。

　　“哪里哪里，塔矢老师过奖了！”佐为不好意思地弯了弯腰。

　　塔矢亮则是无言地注视这一切。

　　“阿亮说你一直想来讨教，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得闲，我们就闲话少说吧。”塔矢行洋单刀直入。

　　兴奋感瞬间传遍了佐为的神经，但却依然感到有些异样，为什么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明明是自己在行动，这些事情，却更像是别人在做一样。

　　话语，行动……都已经没有了“藤原佐为”的痕迹。

　　但当自己终于坐在棋盘前，看到近侧的黑棋时，一切却似乎都不存在了。

　　那枚黑棋是孤独的，他在孤独地等待着白棋的到来。棋盘和棋子都没有落灰，但棋子上暗淡的光却像是在诉说自己已等待千年。

　　棋桌的对面，是我的老对手，是我死有残念的对手。

　　塔矢行洋是我的对手，是藤原佐为的对手而非进藤光的对手。

　　即便在存在上已经没有了“我”的痕迹，但是，我的棋依旧可以证明“我”的存在！

　　Chapter11

　　塔矢亮默默地坐在棋盘的一侧，来见证这中断了数年的对局。

　　“既然黑棋已先行，我们就续‘残局’吧。”佐为以扇抵颔，语气优美且极具礼貌。塔矢父子听后都微微瞠目。

　　你是……

　　只有坐在棋盘周围才能感受到，“那个人”在对弈时身上散发出的来自远古的气场。

　　凛冽的、肃杀的、凄美的气场。

　　即便是前一段不务正业的时候，佐为在下棋时也是会给对手一种震撼感。

　　他落棋的动作，他思考的眼神，都让人仿佛看见了一个在战场上优雅斩杀对手的武士，即便是已为修罗，却依旧美得惊心。

　　他的棋路是优美而奔放的，收放自如，能在绝处做活，能在必要时毫不留情地斩杀。第一时间识破对手的意图并进行处理。

　　如果只是这些，他充其量是当代的尖端，而能让他凌驾于众山之上的，则是他在时间长河中与无数对手厮杀出的超脱。

　　他的精神聚集在棋局之中，而心却超脱在棋局之外。他想要的，并不是一盘棋的输赢，而是超脱输赢的更高境界。

　　所谓的——神乎其技！

　　开局，错小目对错小目，之后塔矢行洋从容不迫地走出“秀策的尖”。

　　白棋猛然打入，黑棋冷静地小飞守角，白便顺势拆二建立根据。

　　黑棋立下站稳角部，白棋也不甘示弱地落在了黑棋拆三的位置，同时占住一个边。

　　黑棋再次挂角，白棋稳稳一飞，连接上刚刚势弱的一子。黑恰到好处的运用先手的优势点向对方的无忧角，但白棋一退也并未损失太多。

　　但后来黑棋却有些心急地从上方挡住了白棋的头，白则灵活地一路一扳。

　　对弈的二人皆无喜无忧，大概是多年在棋路上的厮杀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小的失误确实会对未来的发展具有一定影响，但是围棋是公平的，每个人每次只能走一手，所以差距一定能在循序渐进中追回。

　　三人脸色都渐渐红润起来，伴随着心跳的热度在彼此间传递。

　　中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边角已各有其主，这时，黑棋大跳一步跃入中腹。

　　不好……塔矢亮注意到一边的异动。这里……缓了一手！边上的两枚棋子看上去有所基础，但是立一拆三并非好型，中间的距离太大，一旦被打入的话……！

　　房间里是那样安静，略微靠近佐为的塔矢亮听见了他细微的呼吸声。

　　果然白棋没有放过这个破绽，灵巧地打入进去。

　　塔矢行洋目光微微闪动，无奈之下只能补上刚才的缓手，托住白棋。

　　白棋不慌不忙地长出，局部局势瞬间改变，但大局来说依然是两分状态。

　　是“他”，是藤原佐为！虽然数年来塔矢行洋不再是当年无人能出其右的五冠王，但能和他如此进退有致的，只有那个人！

　　临近收官，塔矢行洋尖出一步意在减少白棋的实地。佐为的扇子轻轻地敲打着手掌，半晌，白子钻入了三三之位。

　　妙手……

　　接下来，白棋利用黑棋的弱点步步打吃，逼黑进行边角交换，二路线打吃，活型已出。

　　终局，算上贴目，佐为执白胜塔矢行洋三目。

　　“你长进了很多呢！”塔矢行洋刚想这样说，却看到对面的“进藤光”双眼微闭，深吸气着，扇子抵在前胸，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冥想中。

　　sai……你当年与父亲的对局终了后，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时的父亲，更强些！

　　为何陶醉呢？现在的自己已经具有不输给父亲的棋力了。

　　塔矢行洋在微笑，笑得很舒心——是那种棋逢对手的笑容，就像是——我和进藤光！

　　棋力可以追上，头衔可以更迭……但是，对手却是永恒的！当你与“宿命”的对手下棋时，那种振奋感是与他人对弈时所没有的。

　　心……莫名其妙地在酸痛着。

　　“多谢你，塔矢行洋。”佐为笑着，温柔而美丽地笑着，这一刻的他脱去了所有“进藤光”的外衣。

　　塔矢行洋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说明。

　　“啊哈哈，时间不早了呢，多谢塔矢老师的指教了！今天我得回去了呢！”佐为“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夸张地行礼，在塔矢亮的陪送下来到门口。

　　“如果有空，还可以来联系我。”塔矢行洋步履有些蹒跚，但还是缓步跟到了门口。

　　“恩，一定！”佐为笑。

　　“对了，进藤君，请问尊师可还好？”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佐为愣了几秒，随即温柔地回答“恩，他很好。”

　　多谢你，塔矢行洋。

　　与你对弈，让我想起了数年前的时光。想起了那时的梦想，那时的专注，以及那时的誓言……人身在世，无论是谁都会迷茫吧，但是这时就需要一个人来把他拉回到正路上。

　　这个人，是对手，亦是朋友……只有他，最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明白又或是不明白，都无所谓。

　　即便说不出口，有些东西大概已经彼此心知肚明。

　　但是……

　　“进藤君的棋真的是得到其尊师的真传了呢！”塔矢行洋双手端起茶杯，细细地品着。

　　“恩……恩？”塔矢亮有些疑惑。

　　“进藤君真的是成长了许多呢，那样尽力模仿sai的棋，是为了给我一份惊喜吧，真的是辛苦他了呢！”

　　“恩……是……”刚刚的惊慌随着这句话消散，却留下了深深的伤感。

　　“sai，你是个好老师呢！”

　　孤单的行人走在空荡的路上，两侧的居民楼亮着温暖的灯火。

　　漆黑的天幕下飘散着细小的白色花朵，落在佐为的脸上化作点点冰凉。

　　眼角的泪水没有滑落，就在那里任其冷却……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佐为及不熟练地打开电脑，搜索着古老的记忆，终于看到了网页的弹出窗口。

　　“欢迎回来，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