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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星围月卜情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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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子不紧不慢起身,撩起他那遮日漏阳袖,往那缺口碗里甩两枚文钱。加上原有的一枚,三枚文钱呈罗汉阶梯式。卜算子大叫道:“贼猫变懒猫,懒猫肚肠消,偷得银些许,豆腐且充饥。”
这言里之意说的正是万一,走远的万一心中好奇,抑制不住又回来了。
“有言是,”卜算子拿出竹筒,去掉筒塞,喝一口酒,“螳螂姑娘看上了知了,却不知道黄雀想要他的命;奇准无比的弓箭只能挂在墙头,他不知这天空飞过的不再是鸟;因为打不到了兔子,所以炖了猎狗,可惜这狗到死都不明白死因何在。”
“算老头,你这说的什么东西,你也别欺负我学识不好。”万一急忙解释道,“应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知道。”算老头不以为然。
“那还说的这样啰里啰嗦。”
“小贼猫,文绉绉!”
“四个字就能说完的事,何必说上一大串,这也算上的活得潇洒?”
“比起文绉绉,我乐意长篇大论,”算老头哈哈笑道,“乐意就是潇洒。”
“你念叨这,是什么意思?”万一转而问道。
“如果这螳螂,弓箭,猎狗知道因何而死,”算老头放下酒竹,“还会深知险境而不后退?”
“你是说我将有生死之劫?”万一迷糊猜测着。
“生死谈不上,却是一难。”算老头掐指一算,“此番去学校,朱院长必定罚你。”
“罚我?”万一不屑道,“这还用你说,我已做好准备。”
“他要罚你背书。”
“你怎么知道?”
“罚你背诗经。”
“你又怎么知道?”
“诗经之风篇。”
“你果真知道?”
“风篇之关雎。”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万一不再问为何,“反正不知,也无须知。”
“你不是爱慕林家丫头吗?”算老头贴近胡渣几乎刺上了万一,“我这有答案,只要背得出,说不定那丫头对你刮目相看。”
“这个…”万一考虑着,“还算可以,拿给我那什么诗经。”
“乖徒儿,”算老头乘机道,“叫我一声师傅,我便拿给你。”
“白日做梦!”万一白眼一翻。
“嘿嘿,”算老头又轻轻嘬一口老酒,故意激他,“那在林家丫头面前丢丑,可就不潇洒咯。”
万一又陷入思虑之中:还真是,别人面前丢脸可以,林丫头面前绝不能丢脸,姑且叫他一声师傅,反正没行拜师礼,往后作废他又奈我何。
万一的小算盘精心一打,毫不犹豫唤道:“师父!”
“哈哈哈,”算老头狂笑,“好徒儿!”
“给我!”万一立马回归正题。
算老头将乱发往后这么一甩,在桌上那四本书里挑了一本“去灾祸”。翻开书,却是空白一片,他拿出夹在里面的纸张。万一夺过纸张,见“窈窕淑女”四字赫然于眼,便塞进袖口。
“算老头…”
“怎么改口了?”
“我乐意,我也没行拜师礼,你算不得我师父。”
“你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贼猫,够贼!”
“如果我千辛万苦背下这诗经,若是不在你卜算之中,“万一抓起叫花碗中的三枚文钱道,“我就砸碎你的碗。”
“呵呵…”算老头只是一阵快意的笑。
“夫人,你看,这个镯子挺别致。”
“恩,的确!”
这两句对话传入万一耳中,他像猫般往身后瞄,正是娘亲和小锦。
“那位是万夫人吧,”算老头顺着看过去,“也请你娘来卜上一卦!”
卦字刚落,万一扔下三文钱,一溜烟跑了。
“当丁”一声,那三文钱落入碗中,却不料碎了一枚。卜算子低头见状:碎钱如月,整钱如星,星环“下弦月”。
“万夫人!”卜算子喊道。
许谨回头,隔街相望。
“您来瞧瞧这卦象。”卜算子指着叫花碗道。
“夫人,不用理他,”小锦劝道,“这算命的根本不灵。”
“这可是你惊仙堂少堂主刚卜之卦。”
许谨闻是万一所卜,心生奇意,这才走过街,看着碗中几枚钱,问道:“当真是万一所卜。”
“恩。”
“卦象怎样说?”
“你瞧这卦象。”卜算子端起叫花碗,“碎钱似月,整钱似星,星又围着月,此乃‘三星拱月’之卦。”
“三星拱月,代表什么?”小锦也凑合着问。
“此乃千年难遇的情缘卦!”
“你是说万一要遇到他喜欢的女孩子。”许谨莫名的欢喜起来。
“正是如此!”卜算子肯定着,转而喝一口酒,叹道:“只是……”
“只是什么?”许谨紧接。
“此三星,两星全,一星断残月。便也是命中注定的‘情劫’。”
“夫人,这老头是有名的坑人神算子。”小锦不理会算老头的卦,“你看着卦摊,乱七八糟,连个求神问仙的人也没有。再者,少堂主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怎会跟什么情劫惹上关系。”
许谨闻言在心,不过对卦象之意颇有半信半疑,只好试他一试:“你这卦象可有说我儿子将来命运?”
“此乃情劫之卦,命运难料。”卜算子道。
“此卦多少钱?”许谨故言。
“夫人,这算什么卦,我们可是一无所知,怎还给他钱?”小锦阻拦。
“此卦乃千年一遇,我只要个酒钱便可。”卜算子一举手中之竹筒。
许谨拿过卜算子的竹筒,好奇道:“别人都用酒葫芦,你竟然带着个竹筒。”
“此乃竹筒酒,酒中清竹香,竹香混醇酒。”算老头得意道。
许谨递过竹筒,故意失手将竹筒掉落摊下,歉道:“真是失礼!”
算老头一句“没事”,弯下腰拾起心爱的酒竹。许谨也算老大不小了,乘着这弯腰空隙,拿了叫花碗中的“三星拱月”。
“真是失礼,”许谨忙将“三星拱月“混乱递给卜算子,“这三文半钱拿去买酒喝。”
“多谢夫人。”卜算子道。
谢完,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会有“三文半”钱?
看看寥寥的碗,再看看许谨远走的匆忙身影,只能无奈道:“有其母必有其子!”
才子学院座落于唐年县城郊,地处偏僻,虽人烟稀少,却是个僻静读书好去处。放眼望去,三面环山,中有流水。
东面“龙潭山”,山势险峻,千丈之高,传说山顶处有一深潭,谭中困有一邪龙,因此而得名;西面“洪竹山”,虽然地势不高,却有万顷楠竹,遇风之时呈万里竹海浪,竹林深处更是终年迷雾;北面“子合山”,山如其名,每逢子时其子山便会合二为一,辰时方一分为二,而其母蜂巍峨耸云,劲松挺拔,怪石嶙峋,更有人在此潜心修道;中为“渡仙河”,缓缓绕城远去,逆流而望,龙潭山山腰裂缝泻水,奔腾而下,是河流之源头。
“三里折地学院路,小亭名唤是清风,犹看炊烟飘几许,偶来家人余饭后。”
万一来到才子学院门口,倒显得不那么火急火燎,从容整理虎纹雀翎帽,淡定走入。
才子学院看上去虽不显高大华丽,在加上整体结构材料基本以楠竹为主,更比不了他处之学院。可偏偏这楠竹建造的学院,通体透着竹子的淡淡雅香,也透着一股当地人文气息。没有皇宫大院的龙柱鹤灯,没有宰相府内的琉璃砖瓦,没有县令门前的威武石狮,却有四个行云流水的“才子学院”四字。学院内花草齐全,绿意盎然,落落大方之外的舒适养眼,是奢侈繁华所不能匹敌的。
室内鸦雀无声,学生们专心致志看书,偶有三两个左顾右盼;已过知命之年的朱立,高堂之上埋头看书,满目慈祥。
“万一,你可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朱立没有抬起栽进书里的脑袋。
学生们齐刷刷回头,后门靠墙处,见万一刚好落在自个的位置上。
“老师,”万一起身看看日头道,“正是日晒五竿之时!”
“肃静!”朱立严喝一声制止满堂哄笑,转而道:“既知已到日晒五竿之时,为何才匆匆而来?”
“我并没有匆匆而来。”万一如无其事道。
“你…”朱立也懒于与他斗嘴,“为何迟到?”
“老师您问这都问八百回了,我们都知道答案了。”一个穿戴富丽、长相靓丽的女学生笑道。
“是吗,林佳嫣?”朱立有些忘性道,“既然你知道,那史朝言你说说他为什么迟到。”
“我?”林佳嫣邻座的一个男学生以为听错了。
“就是你,我什么我。”
“我…”史朝言看向万一,见万一朝他使了眼色,放开心怀道,“他肯定昨晚读书太用功,所以忘了时辰。”
听了此话,万一失望的低下头。史朝言知道自己会错意了,又赶忙解释道:“老师是真的,我以县令之子的身份保证。”
“以县令之子的身份保证”,万一更加不满,早已将史朝言在心中痛骂了千余遍。
朱立起身,拿过竹戒,走向万一道:“那你都读了何书?”
万一被问到这,看着那竹戒,暗自感叹:幸好这算老头算的准,若不如他所料,这顿打怕是在劫难逃。
“回老师,《诗经》。”万一顿时有了气场。
“哦,”朱立摸摸稀少的可以数清的山羊须,笑眯眯期待道,“那作何感想?”
“没有感想!”万一回答的简单利落。
“怎么会没有感想?”朱立立马收起笑颜。
“唯一的感想便是这诗经并没想象中的难以记忆。”万一抱着能躲一揍是一揍的态度道。
“如此说来,想必你是有所背诵。”朱立将持有竹戒的双手往身后一放,道,“你若是能背诵出来,老师便免你迟到之罚。”
“老师,诗经可有三百余首,又分风、雅、颂。”林佳嫣像是在等一出好戏。
朱立知林佳嫣之意,犯难之时,竹窗上落下一对可爱的小鸟,道:“关雎。”
“老师这太简单了,关雎这么有名的爱情诗谁不会……”史朝言的口无遮拦,被万一眼色哽在喉咙。
“大言不惭!”朱立轻轻说道。
“小贼猫,关雎,”林佳嫣迫不及待了,“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千古名篇。”
“听着。”万一暗自高兴,高声背诵,“关关野鸭,在河吃沙。窈窕淑女,君子好糗……”
满堂安静,耳有窃窃私语,满堂无音,耳有丝丝嘲笑。万一越发觉得不对劲,没好意思再往下背。
“还有了?”林佳嫣问。
“争吃荇菜,左右打之。”万一见林佳嫣所问,虚荣心更胜一筹,岂知深陷囫囵“窈窕淑女,琴瑟弹之。争吃荇菜,左右夹之。窈窕淑女,钟鼓敲之。”
算是勉强背诵完成,最终这篇滑天下之大稽的《关雎》,惹笑了为人师表的朱立,也点燃了满堂的欢乐炮仗。
“莫非背错了?”万一从袖中拿出卜算子所给的纸。
“关关野鸭,在河吃沙。”朱立拿过纸张,也见诗首“窈窕淑女”四字,却笑念正文。
“丢人现眼!”一个从头至尾一心看书的“穷书生”对这场闹剧不屑的评论。
这句话如针相扎,刺痛万一,竟然被耍了!
“你若一生只当自己是‘贼猫’,就正如这‘关雎’,”朱立将诗经重摊在万一面前,“丢人现眼!”
“这算老头,贼老头,非要拆了他的招牌不可。”万一心中狠意火生。
“你叫万一,”朱立道,“回去抄写‘关雎’,一万遍!”
“啊…”万一无奈受罚,“是!”
“给你三日时间,”朱立转身离开,“到时候没有,这学院你也不必来了!”
“窈窕淑女,琴瑟弹之。”回城路上,林佳嫣还回味无穷,“亏你想的出来,简直笑死我了。”
“都怪那糟老头,非要拆了他的摊子。”万一踢走石块以泄心中之愤。
“贼猫,这一念,傻子都知道不对。”史朝言继续补刀。
“你还说,”万一怨道,“我跟你使眼色,暗示你不要说我在读书,哎,算了算了,你这有钱的县令之子,脑袋就是笨了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旁的‘穷书生’默默念道。
万一听进耳内,犹如伤痕烙印,越发难受,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