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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世外唐年贼猫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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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唐年县。
县外渡仙河,与城缠绵,曲曲折折护凡土;河间一艘船,孤帆影小,安安静静风情定;河上渡仙桥,百年伫立,生生世世待有缘。
县内倒不如县外这般幽静无扰,只看得煦阳暖照城郭,一砖一瓦,一树一叶,都似乎散发着金光。再到那十字街口,商贩们的说唱喊夸骂不绝于耳,亲邻们的争抢让等戏百态在目。总之,好生风土人情,好不繁华热闹。
“臭小子,起床!”
这叫喊是从万家堂传出来的,虽不是惊天动地,倒也能吓飞七魂六魄。只不过,这大好的世界,大好的日子,竟还有人把光阴附在慵懒的被窝。进入万家堂,即见一女子,装束微华,却实里透着一股高贵霸气。这女子名叫许谨,是万家堂的一把手。至于如今能让她抛弃当家的尊贵身份,在这里叫喊,只有她的儿子,万一。
“小锦,”许谨边朝南苑走边问身边的小锦,“万一,可有叫过他?”
“夫人,无论小锦怎么叫,”小锦也无奈的,“少堂主就是闭门不理。”
“这臭小子,不怕我就算了,竟敢连学院都不去了,简直岂有此理!”
发着怒火,这就到了。许谨见房门紧闭,推不开,也不担心,也不再叫喊。眼睛四下里一扫,问着:“没人吧?”
小锦也瞅了下周围,除了院塘高树,花草石径,门庭支柱;还有流光合影,蝶舞伴虫鸣,并无来往之人。许谨回过头,二话不说,朝着门就是一掌,门赫然开了。虽然没了当家的风度,倒也添了一把手的气势。
再然后,只听得房内一阵求饶声:“娘,痛痛痛,您快松开,我再也不敢了!”
痛苦声朝门外靠来,只见许谨如同拎着一件丢弃的破衣裳,将万一毫不留情的晒在天日昭昭之下。万一头发杂乱,睡眼惺忪,痛苦却占着面部,未行苟且,衣衫不整,鞋还少了一只。纯一个不良少年。
万一护住被拎起的右耳,再次求饶:“娘,许大美人,我再也不敢了。“
“少堂主,你这是第几次这样求饶了,每次都说下不为例。”小锦笑着落井下石。
“小锦,你不帮我便是,怎还在这危难的时候揭我短。”万一痛着埋怨。
“昨晚是不是又偷人家东西了?”许谨质问道。
“没有,只是读书太用功,忘了时辰而已。”万一道。
听到这句话,小锦不免笑了,看得出来,万一这借口编的不够实诚。
“那学院,去还是不去?”许谨再次问道。
“去。”这可由不得万一说半句不去。
“好,娘姑且再相信你一次。”许谨松开手道,“如果还有下一次,别怪娘亲当真修理你个臭小子。”
“娘,您长得虽然漂亮,这力道要是再收敛收敛就更完美了。”万一摸着发烧的耳朵笑道。
“还嘴贫!”
抬手就要打,虽然不是真要打,可万一早已躲进房内。
少许功夫,万一麻利的换了衣服,上服下裤不带华丽修饰,大意简单。倒是头上一顶虎纹雀翎帽,虽与自身打扮格格不入,却如画龙之睛。再加上万一俊脸清目,虽偶有纨绔子弟样,仍盖不住他似潇洒,似轻松,似随意的“涧竹沐风”之气质。只是这种气质,旁人已经无法深入了解,也无暇入眼。也莫怪他人不识,只因他“贼猫”的奇亮外号,已将这种气质雪藏。
许谨和小锦还在门外,万一笑嘻嘻将带有虎纹雀翎帽的脑袋凑在许谨跟前,道:“这个时辰了,娘亲给点银两,让我裹裹肚皮。”
“少堂主,我这有些银两,先拿去用着。”小锦掏出些许银两递给万一。
万一手僵持在半空,银两已被许谨抓在手中,馋着万一:“时辰确实不早了,这钱却不能给你,就当是给你的惩罚。”
“娘亲,许大美人,您想饿死你唯一的儿子?”万一眼巴巴望着那些钱。
“你也别贫嘴,”许谨把钱还给小锦,“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肚皮。”
“少堂主,你就忍忍吧,你闻闻这空气。”小锦把钱装进荷包道。
“空气怎么了?”万一傻傻将空气一阵通透闻,“有什么?”
“一股晌午饭的香味!”
小锦这句话一出,万一才嗅到这空气中弥漫的捉弄之味。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扶正帽子不理会他们二人的笑讽。走到“惊仙堂”门口,戏法般掏出一个钱袋,阴笑着把钱悉数全倒在掌中。
“夫人,还真让少堂主饿着肚子去学院?”小锦问。
“饿其体肤,方长记性!”许谨坚决着。
两人方挪动步子,只见院墙上方,一个物体以完美“抛物线”形式而来。许谨眼疾手快,接入手中,原是一个精致钱袋。许谨不经有些怪异,怎么如此眼熟。
“哎,夫人,”小锦也道,“这不是您的钱袋么?”
许谨还未回答,墙外便传来万一的得意之声:“娘亲,谢谢了,下次还你!”
“哎,怪我大意,低估了这臭小子。”许谨轻叹道。
“可是少堂主什么时候下的手?”小锦不明。
许谨回忆着是哪个环节,原来万一将脑袋递上前的那一刻,钱袋已经落入万一之手。
十字路口,行人如织,虽不及拂汗成雨,却是摩肩擦踵。沿途贩摊,物品琳琅满目;行街房屋,招牌此起彼伏;马嘶犬吠,五畜况外心境;三姑六婶,口出风声云影。
万一得瑟着手中的银两,那边是高档的“客不走”酒楼,这边是奢侈的“食天味”饭店,再搭上路边隔三有五的美味小吃摊,真叫他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踌躇不前时,忽听得人音中传来“清香豆腐一盘”。万一如梦惊醒,接住腾空的钱袋:“我怎么忘了豆腐神男做的豆腐美食了。”
万一迎着声音,径直向那“沈南豆腐坊”走去,而高大奢侈,已九霄云外。
万一进了豆腐坊,接待他的是豆腐坊主人沈南之弟沈西。说起这沈南,最让人叫好的自然是那一手几乎“绝天下”的豆腐。再因他的名字之谐音,大伙都称他“豆腐神男”。说这神字凑合,可这手艺却不凑合,大也有与“豆腐西施”媲美之意。
“沈西,你哥了?”万一问。
“在里屋忙着了。”沈西左脚不稳,小时候受冻,未及时就医,落下了病根。回答完后,一瘸一拐靠在一张八仙桌上。取下汗巾擦汗,仿佛忙完一整年的活般。
“哟,这不是惊仙堂少堂主么,”帘内走出一个头裹方布、肩搭汗巾、腰系围裙的男子,满脸堆笑,“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有什么?”万一自然也附和着对话。
“我们这有……”沈南取下汗巾,招呼万一坐在墙根的座位,再介绍:“水豆腐,炸豆腐,香豆腐,臭豆腐,煎豆腐;还有凉拌豆腐,小葱花清豆腐,金银花药豆腐;另外还有鱼香豆腐,白菜豆腐,脆皮豆腐,肉末豆腐……”
绕口令般的豆腐菜肴,沈南早就成竹在胸,连珠炮弹般让万一难以抵挡。
“那是应有尽有,”沈西笑着接道,“保你肠胃满意!”
万一虽是常客,也知道沈南这里只卖豆腐菜肴。这菜名本也是不入记忆,却还故作不满:“哎呀,怎么全都是是豆腐?”
“豆腐坊自然都是豆腐,难不成你还想吃到鲍鱼海参。”沈南也不理会他刁难,“你究竟要哪一样?”
“哦,”万一这才开口点菜,“给我来一碗温热的豆腐脑,哎,记住,刚出的,不要放任何作料。”
“费尽口舌,就点一碗豆腐脑?!”沈西些许讶异和不满。
沈南亲自将一大花瓷碗豆腐脑递给万一,道:“给,刚刚舀出的,温热不添任何作料。”
万一嫌勺子太小,直接上嘴,照着碗沿一口尽情吸吮。完了,还砸吧砸吧嘴,不忘一番赞美:“说起你们这豆腐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豆腐菜肴都不好,唯有这刚出的温热的豆腐脑,才是我的最爱。”
“行,好吃你便多吃点。”沈南笑道。
万一看着沈家兄弟似乎闲来无事,不像平日里忙碌不完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仅有的几个食客,不解道:“今天客人怎么这么少?是不是有人也开了豆腐店抢了你们生意?”
“现在什么时辰,”沈西有些嘲弄万一的想法,“晨不晨,午不午的,忙的时辰已经过了。”
“现在什么时辰?”万一意识到什么。
“你看,”沈南看着坊外道,“都日晒四竿了!”
万一不再偷得半日闲情,话语交谈,仰天一口将豆腐脑吃的精光。将大花碗一放,问:“多少钱?”
“三文!”沈西伸出三个指头道。
沈南挡下万一掏钱的手,凑近道:“这碗就当我送你的。”
“那谢谢了!”万一拔腿就要走。
“哎,急什么?”沈南一个力道给他拉回来。
“我得去学院了,再不去,老师就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了。”
“我问你,她这些日子怎么样?”沈南的语气明显有几分关怀。
“我,”万一佯装道,“好啊,吃的好睡的香。”
“三文钱!”沈南知道万一有意调戏自己,便伸出手来问他要豆腐脑钱。
“呵呵,”万一按下沈南宽厚满茧的手掌笑脸道,“小锦过的好,你也别隔三差五就问。她除了每天与娘亲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情。”
“我这不是关心吗?”沈南稍有羞涩。
“有你这么追人的吗?就算关心到猴年马月,小锦也不会知道你心中爱意。”
“感情的事不能急,”沈南转过身悠悠道来,“就跟制豆腐一样,得慢慢来。首先是挑豆子,要饱满的大黄豆,再就是找好水,要天然的清泉水。然后就是泡豆子,虽然时间长,却不能操之过急。时间短了做出豆腐容易硬,不够嫩,时间太长,又太软,没了质地感……”
“哥,哥,”沈小四唤道,“人已经走了。”
沈南这才从自我陶醉中苏醒,人去位空,眼下只有一只空花瓷碗。
万一风尘仆仆的赶路,对周遭事物,全然一副不闻不问不看不感兴趣的态度。
“嘿,小贼猫,我的乖徒儿。”也不知道这略显浑厚的声音从何处而来。
哎,这一声叫唤,倒是让奔跑的万一停下了步子,随着声音走到一小角落里。
这阴暗的小角落里正坐着一个算命仙。一般算命仙就算不是仙风道骨,却也有一股知事晓缘、识破天机之味。可这算命仙不修边幅,满头乱发,满脸胡渣,浑浊的双目似乎饱含久经红尘的感慨;身穿千丁百补袍,脚蹬一双“睡猫鞋”,鞋子倒是干净整洁,外添分小巧可爱;背系一把剑,不是名剑是木剑,腰间一酒壶,不是葫芦是竹筒。再看看桌上之物,算命辐条倒是如出一辙,写的却是“卜算子”寥寥三字;“去灾祸”、“知事由”、“论情缘”、“求富贵”,四本卜算籍在桌上凌乱;还有个缺口叫花碗,孤零零放了一枚文钱,大概是在苦苦等待“窥天命“之契机。如此形象,难怪生意这么差,还偏偏选了个猥琐的角落安置。
“算老头,”万一没好脸色的将辐条一掀,“再说我是你的徒儿,我拆掉你的招牌。”
“小贼猫,”卜算子倒是笑脸暖语,“走这么快,赶魂吗?”
“你那么想收徒,”万一指着街上来回的人道,“在这大街上随便看一眼,再卜一卦,那个合你的意,你收来便是。”
“哎,小贼猫。”卜算子简直要气死万一,问东答西,“为师说过多少次了,这人活一世,重要的便是一个潇洒。你这样赶魂似地跑路,活得累,不潇洒。”
“我……”
万一本也是嘴皮子麻利的人,面对这么一个对话风马牛不相及的“半仙”,还真只能干吃瘪。索性他也不墨迹,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