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痘》陳佳木

2、青春是在指缝间燃烧的烟

　　为了上专业课，金振泰在上高三之后便没有再上过晚自习，下午的课一结束便离开学校去画室。金振泰和往常一样整理好书包，把椅子翻上桌子后准备离开时，陈达飞叫住了金振泰“喂，金振泰，你晚饭去哪里吃啊？”金振泰回头看着后靠着椅背坐着的陈达飞说“画室旁边有家小面店，在那里吃碗面就好了。”陈达飞听了有点不可置信的说“一碗面当晚餐，怎么够啊！”“那……还要吃什么吗？”金振泰问。陈达飞推了推眼镜，右手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说“晚餐这么重要，肯定是不能用一碗面解决的嘛……哎，陈疏，你今天晚饭吃什么啊？”陈达飞伸手拍了拍正在写作业的陈疏。陈疏没回头，只说了句“我不吃晚饭的。”“哇靠，你们这些表演生对自己也太狠了吧。”“胖子，你想溜出去吃东西你就直说，不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好不好啊！”在一旁检查篮球的吴衍新白了陈达飞一眼。“好吧，都给你猜中了……振泰啊，能不能给我打个掩护……我想去吃麦当劳”陈达飞用被脸上的肉快要挤没的小眼睛看着金振泰，金振泰听了一时摸不着头脑“打……掩护？怎么打啊？”“哎呀，就是你出校的时候不是要拿假条给保安看吗？拿假条给保安看得时候就一个劲的跟保安讲话，这样保安就注意不到有谁偷溜出校门了……要在人多的时候……”吴衍新放下手中的篮球。
　　陈达飞见势便赶紧拿起早已整理好的书包，拉着还在思考的金振泰，一边向教室门走去一边说“快点走吧，待会儿校门口的人就不多了。”
　　走到校门口，陈达飞说“你的请假条呢？”金振泰连忙从兜里掏出来，陈达飞看了一眼请假条说“你看现在保安室那边是不是有很多人拿着请假条给保安看，你过去往里挤，引起保安注意，然后让那些人生气，我呢，就悄悄的从门缝里溜出去。”陈达飞说完便脱下校服塞进书包里。“可是……”金振泰还是觉得这有点问题，“别可是了，快点过去”陈达飞将金振泰往前推。
　　学校门口的保安只有一个，在下午放学后一些需要出去上专业课而不上晚自习的艺术生或体育生必须要拿着假条才能出校，因此在下午放学后在保安被一群拿假条出校的艺术生和体育生门围堵时有一些没有假条的学生会趁着混乱溜出学校。
　　金振泰站在人群外，不知道该怎么往里挤，这是后面一双手把他向前一推，他有些重心不稳便往人群里倒去，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没有搞错啊，你挤什么挤啊！”一些被挤到的人不满的叫道，“喂，那个同学你干嘛啊！”保安看着金振泰说，“我……不好意思，我今天要赶时间……叔叔，你能不能先看我的假条啊？”保安看着他说“不用看了，我记得你，出去吧……真是的，下次别再这样挤了，多危险啊。”金振泰听了便连忙道谢，低着头挤出人群。
　　刚出校门，便看到已经站在校门对面的陈达飞对着自己的挥手。
　　陈达飞拉着金振泰走进学校附近的麦当劳，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陈达飞把书包放下对金振泰说“你要吃什么，今天我请你。”金振泰说“随便吧，什么都不可以。”陈达飞没说什么便向点餐台走去，大约十分钟端着满满一托盘的食物走来。
　　“吃吧”陈达飞给了金振泰一个汉堡，金振泰打开汉堡盒，看了看盒子里的汉堡，又看看左手一个巨无霸右手一个烤翅的是陈达飞说“达飞，你等下要怎么回学校啊？”“干嘛还要回学校啊？”陈达飞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晚自习你不上了吗？”金振泰说。陈达飞咽下嘴里的东西“哎呀，吃完之后再说这些啦。”
　　陈达飞吃两个汉堡一对烤翅一杯可乐后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然后一边吃着薯条一边说“振泰，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什么事情？”金振泰看着陈达飞说。
　　“其实我……不参加高考”陈达飞说。
　　金振泰有些迷惑“不参加高考？”
　　陈达飞点点头“嗯……你知道我爸妈是在新西兰做生意的吧？其实我是在新西兰出生的，准确的说我是新西兰人，但我爸妈觉得新西兰的初中高中太不可靠了，所以就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把我送回中国念书了……但现在想回新西兰念大学”
　　金振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我还奇怪你明明成绩不错为什么还被安排到最后一排。”
　　“唉……怎么说呢，其实林媒婆劝过我去参加高考的，但是我真的觉得高考这个东西太没劲了”陈达飞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烟，熟练的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抽了起来“本来高三是不用来上的，只需要回新西兰考个鉴定考试就好了……但说实话，不来学校的话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哦……这……这样啊”金振泰看着坐在对面吞云吐雾的陈达飞觉得有点惊讶。
　　“你抽烟吗？”陈达飞抽了根烟递给金振泰
　　金振泰摇摇头，陈达飞见状便赶紧把手里的烟掐灭“算了，那我也不抽了。”
　　站在车站等着公交车时，陈达飞对金振泰说“喂，其实我在高一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每天下课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然后整天只跟女生在一起……我们班的男生都有注意过你，觉得你很神奇，我们两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所有男生都去打篮球了，就只有你跟着一群女生去打乒乓球……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高一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还有你们班的男生都在私底下叫你‘妇女之友’……哎，你到底是怎么样能这么自然的和女生打成一片的？”陈达飞用手臂轻轻撞了一下金振泰的肩膀。金振泰抬起头看着陈达飞说“我的朋友不是只有女生。”“喂，你不会是生气了吧？”陈达飞听了金振泰的话后，突然感觉自己不该说这些。“没有生气。”金振泰低着头看着地。说没有生气绝对是在口是心非，因为金振泰在听到“妇女之友”的时候心里好像炸了一颗原子弹一样，但看到陈达飞说着这话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快要冲出来的怒火又硬生生的被自己克制住了。或许是因为处于十六七岁的少女总是会把目光很自然的投向那些身形高大的男生身上吧，而自己矮小的身形在那些女生的眼里并不会产生任何异性间的吸引力，但同时和自己交往也不会产生有任何负担，所以就对自己放下戒备心，任何的话题都能敞开心怀的聊……一个身材矮小，长相普通，性格温和的男生，或许在大多女生眼里根本算不上“男生”吧。
　　“我的公交车来了，拜拜……”陈达飞走上公交车，回头对着金振泰喊道。
　　那天晚上在画室里金振泰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最后讲评画时被老师骂了一通“金振泰，你今天是怎么了，看看你今天画的，形打得都有问题”
　　金振泰看着自己画得有点像外星人的头像，低着头默默的听着老师批评，这时有人在背后戳了戳他的腰，金振泰回头，林微微站在他身后，林微微说“喂，你今天状态很奇怪啊，画画的时候老是在发呆。”
　　“啊……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金振泰说
　　“待会儿一起回家啊。”林微微说
　　金振泰点点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金振泰看走在身边的林微微，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林微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起以前，还只是小学生的林微微和他，放学路上总有说不完的话，不像现在两个人走在一起，却跟只是同路的陌生人一样。
　　“哎，你打算考什么大学啊？”林微微打破沉默
　　金振泰皱起眉头，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没怎么想过，大概会去考美院吧。”
　　“美院……打算读什么专业？”
　　“什么专业……”金振泰突然感觉自己很没用，关于自己未来的事情自己却一点都不清楚
　　“金振泰……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啊”林微微笑着看向金振泰“还是这样的活在当下，不考虑未来也不会去回忆过去。”
　　“啊？”金振泰对林微微说出的话有些不解“其实我有考虑过，但就是……”
　　“就是什么？初中的时候问你想上什么高中，你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林微微说
　　“我……”金振泰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因为林微微说的对，好像从小到大金振泰都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打算
　　“金振泰，你有没有一个特别强烈想要去实现的愿望？”林微微说
　　“有……我希望我脸上的痘痘能马上全部消失”金振泰说出这句话的那刻就立即后悔了，林微微肯定会生气，她这么认真，他却这么的无厘头，但这个愿望也真的是他目前最想实现的。
　　林微微看了一眼金振泰的脸说“希望你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吧。”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金振泰问，或许听一听林微微的打算对自己去计划的未来会有点帮助吧，毕竟从认识林微微开始，所有做出的计划都是跟着林微微的想法来的。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林微微的声音变得有点小
　　“这样啊……哈哈哈……这次不只是我迷茫了”金振泰从林微微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好的气氛，于是赶紧用笑声去掩盖，却愈发显得尴尬
　　走到路口，林微微停下说“拜拜，明天见”便拐进巷子
　　“好的，明天见”金振泰看着林微微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有种失落感慢慢涌上心头，那种失落感好像在初三的时候出现，也是在和林微微讨论完关于未来的事情之后。
　　关于林微微，金振泰已经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认识怎么熟识的，总感觉生命的一开始他们两个就已经紧紧的贴在一起了，有林微微的地方就有金振泰，有金振泰的地方就有林微微，但在中考后，俩人上了不同的高中后这种情况便戛然而止。高一的时候俩人还常常在一起说着各自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慢慢的俩人便不再说那些事，大概是觉得奇怪的，对方说着自己并不了解的生活，自己却还要假装努力的去迎合，其实双方都觉得累。现在，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沉默，偶尔聊一下正在热映的电影或是某个共同喜欢的歌手的新歌。林微微应该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吧，但现在他似乎已经一点都不了解他这个最好的朋友心里在想什么，这算不算告别的开始？
　　金振泰叹了口气，他的钱包里还留他和林微微小时候一起照过的照片，应该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吧，小男孩抱着小女孩在公园的荡秋千前笑着，不知不觉小男孩和小女孩已经长成有了各种烦恼的少男和少女，他记得初一时的某一天，林微微对自己说她来例假了，那时的他不懂为什么林微微要对自己说她来例假了，也是从那天起，总是被林微微奚落迟钝的金振泰渐渐感觉林微微似乎有了不想跟自己说的秘密。
　　可能告别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金振泰走到家门口，看到姐姐金振馨站在家门口吸烟。
　　“姐……你……”金振泰停在金振馨面前
　　“嘘”金振馨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金振泰不要讲话，她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捏灭，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把烟头抱起来，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接着又从包里拿出香水在自己身上喷了一下。
　　“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金振泰问
　　“忘了，大概高中的时候”金振馨说“别告诉爸妈，知道没？不然揍你”
　　“知道了”金振泰说完，便拿出钥匙，向前打开家门。
　　金振泰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发呆，自从上了高三之后，每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早上六点十分起床，七点十分前必须赶到学校，下午五点半放学后，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画室，晚上十点半从画室里出来，十一点到家，然后开始写作业，差不多要到凌晨一点钟才能睡觉。金振泰想起回家路上林微微对自己说的话“不考虑未来也不去回忆过去”。未来，他考虑过，初三的时候的确考虑过，可是在中考失败后，他感觉好像未来考虑再多也没用，因为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而过去，过去好像没有太多可以去值得回忆的地方，每天三点一线规规矩矩的过着，他不是那种胆大的孩子，敢和老师顶嘴，敢和家长叛逆，他只会安静的躲在角落看着别人。所以回忆，都是在以别人为主，别人的叛逆和别人的传闻。
　　金振泰悄悄的打开抽屉，从一堆书下面抽出一包烟，忘了具体是在什么买的，大概是在某天感觉烦闷的时候买的吧。他把烟放在桌上，起身打开书桌前的窗户，然后又转身走去轻轻的锁上了房门，他回到书桌前，拿起那包烟，抽出打火机和一根烟，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用打火机将烟点燃。他吸了一口，立即被烟呛得直咳嗽，和上次尝试吸烟的结果一样。于是快速放弃。他没有马上把烟丢掉，将烟夹在指缝间静静的看着它燃烧，燃烧后飘出的白烟，在空气里散尽，消失不见。
　　或许一切都和这烟一样，静静的燃烧，变成白烟和烟灰，最终消失不见或是再也看不出形状。
　　再次尝试吸烟失败后的金振泰将那包只用掉的两根的烟还有只用过两次的打火机一起送给了金振馨，金振馨拿着那烟看着金振泰说“我不抽这种烟，味道太呛了”。
　　“那你扔掉好了。”金振泰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金振馨的房间
　　“喂，你等下，你最近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金振馨叫住金振泰
　　“姐，你高三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以后要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吗？”金振泰回头看着金振馨
　　“当然想过，因为想明白了，才有动力去念书”
　　“也是，我回房做作业了”金振泰转身走出金振馨的房间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优等生的姐姐应该从来不会为这些问题去烦恼吧，还是赶紧把今天的作业写完，睡觉吧。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去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