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江湖》深海城主

3、第三章

　　陶琛并不是一个臭小子。

　　他有一张很年轻充满阳光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两侧会凹出一个圆圆的酒窝。

　　经他发单，花魁黄莺将于今晚在万花楼表演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陶琛假公济私的抽了一张在自己的怀里，毕竟这份传单不仅是一份普通的传单，它还是一张门票。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陶琛点起了万花楼所有的灯笼，黑夜里，它们炫惑而美丽。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发出温暖的光辉，陶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正自开心时，突然听到了背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师父，这就是那只狐妖藏身的地方？”

　　“是啊！就是这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说：“好浓的狐狸的味道，我敢肯定，他一定藏在这里。”

　　陶琛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原本微笑的脸上，笑容渐渐沉了下去。

　　君华山派人来抓狐兄，他一早就知道了消息。偷偷在客栈里查探了一番，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人此刻竟出现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已经忍不住了，今日就要亲自出手了吗？

　　他没有回头，直接从侧门走入了万花楼中。

　　今夜有人是为花魁而来，有的人……是为狐狸而来！

　　万花楼中，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在热闹地鼓掌拍手，花魁还没上来，在她之前的表演者已经开始热场了。

　　轻音阵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美人出现，有多少人则是别有用心？

　　老实说，陶琛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虽然好奇，却也知道，这次的闲事他管不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的混账想法驱散：他根本帮不了狐兄的忙，能不拖累狐兄已是最好的境遇了！

　　可是狐兄一定在这里，那熟悉的狐狸味道蔓延在万花楼中，很好的被其他的味道遮掩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东北角一隅的目光，陶琛抬起头，只见二楼目光的方向，有人撩起了帘子，遥遥敬了陶琛一杯，接着冲他露出洒脱的微笑。

　　陶琛冲那人点了点头，很快，帘子放了下去。

　　陶琛松了口气，狐兄胸有成竹的样子平复了他的担心。

　　没有报幕，原本挂在舞台上的大红帘子缓缓拉开，在乐曲之中，那个秀丽的影子站在台上，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公子，各位朋友，黄莺今日在万花楼表演，承蒙各位抬爱，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陶琛的目光也被舞台上的女人所吸引，他正要喝彩，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阿琛哪，瞧瞧那边儿～”

　　一听就是老鸨的声音。陶琛一怔，不知何时，老鸨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此刻正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人影。

　　陶琛循着老鸨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一道白衣身影十分显眼。

　　陶琛惊了一下，只听老鸨道：“那不是你早上拦着不许我祸害的年轻人么！瞧瞧，和我说得一样，你看，他又来了～”老鸨轻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男人们的……口是心非哪！”

　　陶琛皱了皱眉，这不知深浅的少年！

　　“他不懂事，妈妈别介意。我把他赶出去！”言罢，他推了一把前方的男人，刚要走，老鸨轻而易举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陶琛迈出的脚不得不退了回来。

　　陶琛被掐得生疼，差点哭出声：“妈妈！”

　　“这孩子我还蛮喜欢的，你要是给我赶跑了，别怪我跟你算账！”老鸨撇了陶琛一眼。

　　陶琛苦着一张脸，赶紧揉自己被掐的铁青的胳膊：“妈妈，他还小啊！”

　　“小个屁！臭小子，就知道挡妈妈我财路！”老鸨哼了一声：“我看上的孩子多了，怎么就不见你伸张正义，倒是这个年轻人，我可瞧着你今早上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想去也可以～说清楚了妈妈我就准你去！”

　　她边说又探手来掐，陶琛躲不掉她的魔爪，只觉自己肉都要掉了一块，连连告饶道：“妈妈，我错了，你你……你松手啊拜托！要不然，我明天可就发不了传单了！”

　　“哼，不说清楚，就给我受着！”

　　陶琛哭丧着脸，心道为了一个旁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这旁人却不知晓。好巧不巧那年轻人转过头来，恰巧对上了陶琛欲哭无泪的眼睛。

　　那是一双堪称清澈的眼睛……就好像君华山上飞驰而下的流水，被阳光照着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辉……

　　不知为何想到了这样的形容，陶琛心中一跳，礼貌地朝那年轻人笑了笑，然而，那人只看了他一眼，就漠然转过头去。

　　凶巴巴的声音忽然柔媚起来，老鸨的脸凑近了陶琛：“琛儿啊，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看这孩子，多干净，多青涩，肯定是个雏儿！”

　　“哈？”陶琛的大脑突然当机了。

　　老鸨嗤嗤笑出声：“没事儿，真看上了，妈妈给他下点药，迷个魂送你床上……到时候好好把握机会！”

　　陶琛扶额，话说妈妈的办法可真是简单粗暴啊……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还是穿着白日见到时的白衣，简洁的衣服勾勒了一身线条。

　　这一身装束让他不禁想起了什么，脑袋里似乎有什么跳了一下，陶琛试图想揭开脑子里那灰蒙蒙被迷雾遮盖一片的区域，可是越想看清楚，迷雾反而重叠起来。

　　老鸨已经不再掐他，陶琛拨开人群，挤到了那年轻人身前，拉住那年轻人拔腿就跑。

　　然而，这只是陶琛的设想。事实是……

　　他用尽全力，可年轻人仿佛长了根般，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陶琛回过头盯着年轻人，才发觉他的脸庞上已褪去了早上见面时的羞涩。年轻人盯着自己和对方交握的手，道：“你有病？”

　　陶琛哑口无言：现在，他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

　　旁边的彪形大汉显然被挤到了，面色有些不善：“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挤什么挤，滚一边儿去！”

　　陶琛脸色一红赶紧道了个歉，随即对那年轻人道：“你跟我来！”

　　“不。”

　　“你真的不来？”陶琛眼珠转了转，笑道：“有人在等你，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就等你出现了，你真得不来吗？”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老鸨的方向。

　　年轻人回头，果然见到老鸨冲他搔首弄姿，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半遮半掩的□□，脸莫名地红了一下。

　　陶琛这次再拉他出去，只觉轻松异常。

　　他默默叹气：少年，你究竟知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他们一走，刚刚的位置就被别人挤了进去。陶琛一路把年轻人带到出口，回头才发现那人审视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道：“你什么意思？”

　　陶琛把门打开，将年轻人推了出去，酒窝里带了三分笑意：“这地方可不是道士来的地方，呆久了噬人心智，你赶紧离开吧！”

　　他说完就砰得关上门，俨然无视了那双带火的眼睛对他的警告。

　　陶琛把侧门锁上，松了一口气。三年前，那个算命老头儿说，只要积累功德，日行一善，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想起过去。他这次帮了一名迷途的年轻道士，不知上天又会给他记多少功德？比起普通人只会只多不少吧！

　　他微微一笑，只觉十分欣慰。

　　那样干净的人，那样朴素的衣裳，决然是道士无疑。凡尘俗世，孟浪几多，他略施援手便能让那人不被万花楼污浊沾染，何乐而不为？

　　陶琛不说，心中却隐隐对年轻人有些喜欢。他就是这样的人，若是他不喜欢，便是再大的功德他也不要；可若他有一点兴趣，便是用些小手段也不改其志。

　　就像狐兄，世人都道他作恶多端，可是陶琛并不在乎，反而将他视为朋友。

　　然而一回身，就看到白衣轻飞，那本该被锁在门外的人不知何时又进到了万花楼，年轻人抬手，一只胳膊便将陶琛提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是白日里那腼腆的孩子了，陶琛只觉天旋地转，接着才发觉他被年轻人用一只手扔到了横架着的房梁上！

　　陶琛一抬头便碰到屋顶，咚得脆响撞得他眼冒金星。

　　年轻人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和自己无关般，掉头就走！

　　陶琛急道：“兄台，你先把我放下来！”

　　年轻人并不甩他，陶琛眼睁睁看着那白衣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试图挽留，然而抬头又是咚得一声。

　　再砸一次，脑壳估计也撑不住了。

　　全靠着一根横梁支撑重量，陶琛欲哭无泪。他目测了一下楼高，从这根梁上掉下去，估计非死即残。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根本无法自救！至于楼里其他人都在前面看着歌舞表演，喊破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侧门一探。现在他只能祈祷，黄莺早点结束她的表演……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陶琛想到那马上就要迷途的年轻人，不由默默叹了口气：正义的他被丢在房梁上，而老鸨随便勾引一下，下个药、迷个魂，从此世界上又少了一名行侠仗义的好道士，多了一名耽于享乐的普通人。

　　可悲！可叹矣！

　　此刻，要是狐兄在就好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果真有人来了！

　　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向他的方向移动着，与此同时伴有木屐踏地的声音。

　　陶琛瞪着眼睛，试探地问了一句：“狐兄？”

　　穿着一身金黄长袍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进了陶琛的视野里，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狐兄，你来了真好！”陶琛笑了：狐兄真是他的救命稻草啊！

　　接着，狐妖挥了挥衣袖，两步就跳上了屋顶，将陶琛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