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而归》染染一

6、代王

　　陈独确实不是内侍，桑迟迟清楚的很。
　　正因为他不是内侍，恰巧，还是对美丽的事物抱有极大好奇心的弱冠之龄，而这也是她所需要的，如此，她相信有些事具体实施时，更容易达到预期中的效果，有捷径可走，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况且，美丽也是需要被欣赏的，否则，不是太过寂寞了吗？
　　不过，女人都是矛盾体的综合，尤其是美丽又有权势的女人更甚，在桑迟迟心中始终都记得桑皇教给她的第一句话：任何一个人觊觎不该觊觎的事物时，都会付出代价的。”
　　“可惜了。”桑迟迟为着那年轻的生命暗叹了一声。
　　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女皇一声“可惜”的陈独此时正在向他的义父代王，禀明着桑国女皇对庆王刘之见恨之入骨的态度，如若，女皇知道，自己要将刘之见千刀万剐的行为使陈独误会是对刘之见的恨之入骨，猜猜会发生什么？
　　景楼天字一号包间中，女皇桑迟迟看着进来的身穿雪缎滚毛长裘，脚踏厚底官靴，长裘边缘的水貂毛根根光滑，悬挂在他腰间的短匕随着他走动间时隐时现，心道这只长年龄不长皱纹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呢！
　　“代王，别来无恙。”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如风如素，的桑迟迟如是说。
　　“少来。”他的的声音，音色极特别，喜怒难辨，似乎可以掩尽一切情与思，仿佛高山绝壁间牵出了一派流丽，在禾雀风中徐徐荡然开来。
　　听得这二字，桑迟迟蹙额，皓腕抬起，盈盈起身，旋而，来到他的身边，纤指抚上其俊逸面庞，继而捏住其下颔，“怨我了。”直到熟悉的龙涎香传入她的鼻翼，才慢慢的抽身离开。
　　“慌什么？还是那样的没出息。”他将试图快速离开的人儿，紧紧的按入怀中，贪婪的吸吮着久违的冷香，只有在她身上才会有的冷香。
　　“听陈独说，你对之见恨之入骨，有这事吗？”他不可置信的问着怀中的人儿。
　　或许拥抱过紧，怀中的人动了动，懒洋洋道，“陈独那孩子放在你的身边真是可惜了！”
　　“怎么说？”
　　“心思通透的人跟在一届“武夫”身边可不就是可惜。”她也不怕身边的人发怒，径直的说着，还故意加重“武夫”两字的力度，亏得她知道身边的人心情好，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否则，断断是不会如此直白的。
　　“如此说来，是陈独妄猜了。”
　　“也不算是，我确实说过要将刘之见千刀万剐。”
　　“因为刘倾。”
　　“她现在是桑白。”
　　“好。”
　　“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放手，快被你勒死了。”
　　看着怀中瞪大双眼埋怨自己的人儿，代王刘之文非常不情愿的放了手，只是还不肯放弃的对着透出丝丝缕缕妩媚的人说：“床上呆会。”
　　桑迟迟闻言，眸光潋滟，素手轻轻扶了扶发间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五年前，你不就是希望我有这龌龊的心思吗？”代王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儿。
　　“你也说，是五年前，那时朕情窦初开，极度渴望得到你，可现在想想，你可是不小了，风采自是不比当年，朕可不想咬你这老腊肉。”桑迟迟话语间无不惋惜。
　　“真想掐死你。”他在她耳边幽幽道。
　　事实就是如此，感情是需要互惠的，在一方想方设法要取得你的回应时，不要忘记认真的对待，如此，再过头，也不至于太过惨烈。
　　其实，代王和桑迟迟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不能轻易定义为爱情，也不能肯定的划为友情，真要找出个合适的词，恐怕唯有“惺惺相惜”四个字可以形容他们的过去，那时，她豆蔻年华，他却已然接近而立之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奇妙的成就了一段无法割舍的怀念。
　　现在，她十七岁了，而他也是而立之年，或许，刘之文是恨过时光蹉跎间自己的忧虑的，但错过了也就是错过，只是当时的那份心情直至现在，依然是难舍难割。
　　陈独安静的站在门外，传入耳中的话，有些是清楚，有些却比较模糊，原来，义父和女皇还有着这样一段过往，现在，他才明晓，为什么义父在屈皇为女皇选择伺候的人选时，力排众议的将他安插进了驿站，明白如他，已经意识到，恐怕以后他要看顾的人还会再多一个或许只有一个。
　　门开了，出来的是身着红色斗篷的女皇，陈独俯首间显得越发恭敬，桑迟迟满意的呢喃了一句，“不错。”不知是对着房内的人说，还是对着行礼的人说的。
　　陈独望着逶迤远行的丽影，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悸动，那握着斗篷衣角的手，真的很美，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完美的手，骨肉均匀，白皙纤丽，毫不怀疑，那是双养尊处优到极点的手，不像他的，布满伤痕或粗糙的硬皮旧茧。
　　一旦胸中的欲望泛起，再试图控制却是极为困难。
　　“义父，她，上了车舆，陈宇跟着呢。”陈独进入房中，对着独斟的代王交代着。
　　“见过她身边的女官桑白吗？”代王盯着杯中的酒，眼底一片迷茫。
　　“见过。”陈独老实的回答。
　　“感觉如何？”代王探究。
　　“只一眼，却让人惊艳非凡，但却也很冷。”陈独观察细微。
　　“这次，你要帮她处理一件棘手的事。”酒入喉，辛辣冲头，代王望着窗外，徐徐而行的车舆，思绪飘飞，刘倾是担的起惊艳非凡，可站在她的身边，还是差了些，她，小时候倾国两字怕是也听得要烦的吧，那样肆意炫耀而活的人怎么会在乎那不甚虚伪的夸赞。
　　或许，太过留恋那段有她的岁月，所以知道那车舆迟早会消失在眼迹，他还是不舍得回头。
　　侧立在他身旁的陈独，也被这说不清的凝重感染了几分激情而立下誓言，“义父，孩儿会帮你保护好她的。”
　　“她现在还用不着你保护，你只要替她解决后顾之忧，做好分内就好。”陈独看着被义父大力放在桌上的酒盏，低头应诺。
　　代王拿拳抵嘴轻咳了数声，陈独担忧的为他扩着后背，这些年，他义父的身体越发虚弱了，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的，但眼前的人太过逞强，从不承认自己的状况，还坚持亲自为屈国培养着一批又一批武士，他想替他多担些，真挚的想。
　　“过了年，二十岁，加冠后，就成大人了，到时你就随她回桑国吧！”此时虚弱的代王温和的对着身后的人说着。
　　陈独垂下眼帘，没有言语。
　　再没听得身后人的回答时，他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替我好好的守着她，不能让她受一丝伤害，义父毕生只在乎过她。”
　　“是，义父，孩儿会好好的替你看顾好她的，以生命。”陈独知道，这些年义父教与他的，不仅仅是为父子之情，更多的或许也是为她，恰巧，这也是留在她身边最好的借口。
　　任是个正常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后，都是不会忘记她的，她的美太过特别，不只是傲人的容貌，还有那难以描摹的气质，或许，也可以说是气势，自从听说，三个月的时间她铲除乌国，他简直将她当人生的第二位横标，自然，第一位是他的义父，屈国的代王。
　　这一次秘密相见后，再次见面是在屈皇的寿宴上，觥筹交错的宴中，除了代王，还有一位是昨日在她梦中出现的人。
　　是谁，是谁在她的梦中呓语，唯有他了--秦甘。
　　***
　　甘皇为了多抱孙子一会，非常乐意他身为国师的小儿子出席屈国老皇上的寿宴，除此以外，他还想着他的小儿子能够与那身为桑国女皇的女娃联系联系感情，最好，能再给他添个小孙女抱抱，于是，秦甘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屈国，虽然，他不承认自己是为某人而来，终究还是来了。
　　席中，女皇桑迟迟是不好直接打量国师的，可耐不住身边伺候的婢女们对国师的滔滔敬仰，她还是悄悄地打量了与她对坐的国师，入目的还是白衣，干净的不染纤尘，她倒是想到自己十岁那年的杰作，当时，他裂缝的面容，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的。
　　再看，是深邃的眉眼，如墨的瞳仁在宫灯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光亮，只是她不喜欢他耳后松挽的长发，这会显得他有些惑人，想到这里，桑迟迟径自端起宴案上的酒喝了起来，似是在掩盖心中升腾的热潮，可不想这热潮更甚，红了双颊。
　　仿佛是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秦甘收回落在身旁罗素的目光，微微侧眸朝桑迟迟瞥了一眼，从容而优雅，薄唇微启，轻声吐出两个字：“活该。”
　　看着独自灌酒的主子，小蚕子也是心焦，今儿桑白不在，主子到底是少个规劝的，正在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却不想，代王竟然抱走了他的主子，哎呦，他的主子呀，幸好这代王的父皇屈皇先一步回去了，要不，他主子必是要带走一位了。
　　更热闹的还在后面，小蚕子跟着代王来到了他们歇息的玉竹轩，还没进入房中，一身白衣的国师就寻来了。
　　“代王，人还是交给我照顾的好。”国师从容的威胁。
　　“如果我说不呢？”代王不遑多让。
　　幸好小蚕子机灵，召来了殿中的婢女，从代王手中硬是接过了醉酒的主子，“两位，还是小的来照顾主子吧。”小蚕子壮着胆子，打着擦边球。
　　还好，两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物，小蚕子最终获取了照顾主子的权利，可门前站着不走的两位这是要闹哪样，小蚕子真是头疼得很，为了主子安全，也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是牢牢地跪在主子睡着的床榻边，小心翼翼的侧耳听着外面的谈话。
　　“代王一把年纪，不如早些休息的好。”先开口的是风采奕奕的国师大人。
　　“国师天色已晚，怕是该观天相了吧！”毫无退让的是代王。
　　这么僵持下去，到底是不好看的，小蚕子为主子声誉着想，以主子已经熟睡的借口劝走了试图做门神的两位，送着两位走出殿院后的他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