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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后会不知何处是 ...

  •   2000年11月,我在程灏公司的实习结束了。大四的我们,不得不终止了悠闲自在的时光,开始抱着一大堆简历穿梭于国展或是其它地方的招聘会,推销自己,乐此不疲。
      舒菡因为是北京人,而且她和沈君然都准备考研,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反倒是我们这群人中最从容的一个。
      当初高考选专业的时候,看到电视剧里的律师都是一派口若悬河,风光无限的架势,我总觉得未来这个职业应该会很有前途。结果到了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法律大概是所有学科里最难就业的一个专业。难怪曾经我们班里一个男生自嘲地说过:大家一定是港剧看多了,才读了法律。
      这还不止,很快我们悲哀地发现:法律系的学生就业难,而学法律系的女学生就业难上加难。往往是学校里把男生女生的简历一并递给用人单位,结果对方只留了男生的简历,女生的简历看都不看就被退了回来。听说学校后来不得不对用人单位提出了条件,面试三个男生,必须加面一个女生。法律系的女孩子们立刻变成了被搭售的一群。
      回想起入学的第一天,我们这些新生曾怀着无比庄重神圣的心情在学校礼堂里举臂宣誓“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 ……”。那时,每个人都满怀着未来将成为中国法制社会中流砥柱的雄心壮志。又有谁会料到,如今,大家最先体会到的却是无门回报社会的苦痛。
      有一次,我们系里比较相熟的几个女孩子歪在我们宿舍愤愤不平,其中的一个说:
      “我们就应该告这些用人单位性别歧视!”
      晓梵懒洋洋地说:
      “告?去哪儿告?连法院都是只招男生不招女生!”
      顿了顿,晓梵又补了一句:
      “不过大家也别灰心。其实身为女人,我们绝对不是最绝望的。因为,如果你没有办法征服世界,那至少你还可以征服一个男人。也许他能帮你征服世界呢?但男人显然不行!”
      “舒菡,你功课这么好。你家沈君然又是清华的,你们就没想过毕业以后要出国吗?”另一个人把问题转向了在一旁看书的舒菡。
      “我以后不准备出国,出国太苦了,我最怕吃苦。国外水果那么贵,到时候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吃苹果了。将来只要能找份有机会出差去国外的工作就可以了。”舒菡头也不抬地说。
      舒菡出了名的爱吃水果,这一点跟我刚好相反。从大一刚开学之后不久,我们俩就有了在每周一下午下课后一起去校门外的小摊买水果的约定俗成。我们同一天买一样份量的水果,她的那份,等不到周三就被她全吃光了,而我的那份,因为我常常忘记吃,到了周末还剩一大半。所以,过了周三舒菡就开始习惯性地向我赊苹果,这种赊账行为一直持续到我暴殄天物的劣迹被她发现才停止。
      有一次,我爸爸来学校看我,给我买了一大袋很好的红苹果,被我随手一放就没再想起来。一个月后,某天,当舒菡在收拾宿舍时,从一个犄角旮旯处翻出了这袋苹果,接着我听到了她一声愤怒地惨叫:
      “啊!这么好的苹果全都烂掉了。这是谁的苹果啊?”
      我无所谓地说“我的。我忘记了,一会儿我拿去扔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舒菡一反常态,义愤填膺的表情。接着,她语气坚定地批评我:
      “你太过份了。如果你不吃,干嘛不给我,我替你吃啊。都烂了!”
      从那以后,只要舒菡把自己的苹果吃完了,她就会直接对我的苹果下手,不打招呼,光吃不还。舒菡说这样做是为了帮我减少浪费和避免良心不安,对此,我深以为然。
      “那你呢?晓梵。想好了后边干什么吗?”同学继续问晓梵。
      “没有。能找到什么就干什么呗。不过,我好像不适合作律师,因为我的逻辑思维不够严密”晓梵继续懒洋洋地说。
      “依蕊呢?”
      “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找到一份有留京指标的工作。单位无所谓。”好像我们几个人里,只有我的回答最没志向,当然也最目标明确。
      为了我这个并不远大的理想,在临近新年的时候,我买了职业装,绕着北京城东南西北到处面试。
      某一天,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国企的面试机会。面试官是一个削瘦苍白,颇有些官僚气的中年男人。
      “你学什么专业的啊?”中年男人看着我的简历明知故问。
      “法律。”我答得毕恭毕敬。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他继续问我。
      “干个体的。”我非常不喜欢被问到这种个人隐私。所以不想多做解释,回答得很简单。
      “你妈妈呢?”他瞟了我一眼,继续问。
      “在一家单位上班。”
      “事业单位还是企业?”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我回答得太过敷衍。
      “事业单位。”我回答。
      “那什么职务啊?” 面试的人好像打算刨根问底。
      “一般文员。”我强压着内心的反感,尽量客气地说。
      “那你有什么特长吗?”面试官继续问。
      这个问题还稍微专业些,我心里想。可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又没有可以说得出去的特长,我总不能说自己逛街不要命吧。
      “我有驾照,是大三的时候考过的。”终于,我想到了一个,颇有些自豪地回答。
      听了我所谓的特长,对方忽然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架子,扑哧就乐了,并且说:
      “就算你有驾照,我们也没有车给你开啊!”
      然后,他看了看我,进行最后收场:
      “我们再研究一下,你回去等通知吧。”
      晚上回到宿舍,我向晓梵和舒菡抱怨这个面试官功利。
      “他可以问我的专业知识,也可以让我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可我爸妈是干什么的,与这份工作有什么关系呢?没素质!”我横躺在床上,悻悻地说。
      “你可真够天真的。还‘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你把这当成辅导员找你谈心呢?”晓梵说。
      “你想想,每年,学法律的有这么多人毕业,招人的单位就那么些个。你在性别上不占优势,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履历,能力呢三言两语又看不出来,外形上就你这种体弱多病型的一看就不够干练,至少不抗造,不能负荷高强度劳动。不了解你的家庭背景以及潜在的社会资源,他凭什么录用你呢?你就应该说你爸爸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妈妈在国家机关工作。这样一听,人家就会觉得你家世好。中国人向来相信虎父无犬子,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才!”晓梵一针见血地打击我。
      我不服气地看看舒菡,没想到向来批评晓梵词不达意的舒菡,这回居然对晓梵的话点头称赞。
      “嗯,…… ,死了算了。又被我搞砸了。”我一边说一边把头埋进枕头里。
      果然,一周后,我主动打电话到这家公司的人事部门了解面试的结果,对方很客气地告诉我,鉴于我的专业和自身特点不太符合他们公司的需要,所以很遗憾不能录用我。
      但在找工作这件事上,我没有灰心,抱定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信念,继续寻找能够识别出我的伯乐。
      几天后,经过妈妈熟人的推荐,我又去了国贸附近一件非常大的商场面试。
      这回在进门前,我就已经决心好好介绍自己,从家庭到个人,从感情到思想,以事实为基础,以修饰为准绳。
      结果,这家商场负责面试的人员,一位略有些年纪的阿姨,一见面就很和蔼但开门见山地告诉我实情:
      “既然是熟人推荐的,我们当然要特别考虑一下。不过,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百货公司,其实是不需要那么多学法律的人的。所以,我们今年确实没有适合你的岗位。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把档案和身份挂靠到我们这里,这样你的户口就可以解决了。”对方说。
      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其实就是,可以帮我解决户口,但没办法给我工作,当然也就不可能发工资给我了。
      但是,我总得挣钱养活自己啊。守着个北京户口没饭吃,不一样得饿死吗。想到这儿,我只好起身,非常真诚地感谢了他们的好意,然后离开。
      从商场走出来我才发现外面刮起了大风。现在已经到了北方最冷的时候,这个时节,北京的风虽然不及我家乡的风凛冽,但打在脸上依然会有刺骨的痛感,几滴眼泪条件反射般地从我的眼角渗出。
      我不觉扣紧了大衣最上边的两粒扣子,在寒风的作用下,情绪也变得异常低落,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华仔《冰雨》里的几句歌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地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我的心仿佛被刺刀狠狠地宰”。冰雨和冷风从体感上而言,应该同属一类,看来,能让人心像是被刺刀狠狠宰的,除了失恋还有失业,更准确说是无业。
      我忽然想到,若谷的律所就在国贸附近。自打上次程灏请大家吃饭之后,我和他就一直没再见面,平时我们也没怎么联系过。今天既然都到这里了,可以顺道和若谷见个面,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急需一个善于倾听的人分担一下自己的沮丧。于是我拨通了若谷的电话,还好他没有出差。我们约在了他的写字楼附近一家我喜欢的茶餐厅见面。
      因为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做,我先到了约定的地点。中午十一点,还不是午饭的高峰期,我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里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告诉服务生我还在等人,不急着点菜。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一杯柠檬水,我一面喝,一面悄悄将已经麻木酸疼的双脚从那双十公分高的鞋里抽出来。这是我唯一有的一双高跟鞋。在学校的时候,为跑为跳为舒服,我的鞋清一色都是平底鞋。最近为了面试,我不得已才耗巨资买了这双又尖又高的鞋。
      第一次穿上这双女人味十足的鞋外出时,我胆战心惊摇摇晃晃地鹅行鸭步,生怕崴了脚。后来走多了,终于不再担心摔倒,但穿的时间稍微久点儿,一种钻心地疼痛就会从脚尖脚跟直升到心里。但即便如此,每次有面试,我还是会穿着它东跑西颠。没办法,谁让自己个子不够高呢,只要能提升形象分,就算给我一双刀尖我也必须把它踩在脚下。我也终于体会到,美人鱼对王子的爱是有多么强烈了,行走在高跟鞋上尚且如此得撕心裂肺,行走在刀尖上岂不是生不如死?听说,女人在穿高跟鞋的时候最性感,所以我注定了与性感无缘。
      等了一会儿,我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若谷。还没等我挥手示意,若谷就眼尖地找到了我,微笑着向我走过来。
      坐下后,他递给我一袋西梅说:
      “先吃一点儿,不然你一会儿可能又要低血糖。”
      我接过西梅,一面吃一面说:
      “徐若谷,你来点菜吧。我随便。”
      若谷看着我笑笑,然后没有看菜单驾轻就熟地帮我点了汤河粉、烧腊和红豆沙。和若谷刚刚熟悉起来的时候,每次吃饭,他都会让我随心所欲点自己喜欢吃的。后来时间久了,我发现不管在哪里吃饭,他点的菜也都很合我的胃口,所以,有时候懒得看菜单了,我就会把点菜的任务交给他,反正他点的我都喜欢吃。
      点完菜后,若谷问我: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今天的确心情不好。不过,我还没说,你是凭什么判断出来的呢?”我有些好奇地问他。
      “凭你的习惯。通常你见到我都会叫我’若谷’,只有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称呼我 ‘徐若谷’。”若谷说。
      “若谷同学,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天生作律师的材料。我的这个习惯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看来,如果想对你做坏事,我必须得非常小心,不然一眼就被你看穿了。”我说。
      “好了,说说看,什么事情让你心烦。”若谷问我。
      “还能有什么呢。找工作呗。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滞销。以前我只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平凡不起眼,但现在的感觉,我简直就是身无长处。”我把最近时时奔走,刻刻受挫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若谷交待了一遍。
      “依蕊,如果你不是必须要求解决户口,我可以向我们所的合伙人推荐一下你。”若谷对我说。
      “我必须要一个北京户口。”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若谷微微皱了一下眉。
      “因为……,我希望将来能过得好一点儿。”停顿片刻,没等若谷发问,我继续说:
      “很多时候,我们想要过得好些,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不让那些对你寄予厚望,深爱你的人失望。若谷,你见过真正骄傲的人吗?”若谷看着我,没有回答,等着我说下去。
      “其实,很多人的骄傲都是为了自我保护而装出来的,但我妈妈却是一个天生就很骄傲的人。可一场失败的婚姻,让她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因为有些贪玩,我回家晚了十几分钟。第二天放学,好朋友的自行车坏了,我陪她在校门口修车,回家又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没法提前通知。到家后,还没等我开口,妈妈突然就瘫倒在地上哭了,然后她对我说’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当时我被妈妈那种从未有过的举动惊呆了,只能也俯身跪到她身边。那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地跪了很久,我忽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在我眼里,妈妈一直都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原来,她就好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把她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我身上,除了我,她一无所有。所以我常常对自己说,我要努力过得好些,因为我不能让她满盘皆输。”
      轻轻拭去一滴不易察觉的眼泪,我继续说:
      “而北京是一个只要你努力,就有可能过得好的城市,所以我希望留在这里,没什么后顾之忧地留在这里。可是如果没有户口,人终归还是漂泊的。我怕惯了这种无着无落的感觉。”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毕业后我也不打算回家。那里原本就不应该有我的出现,我不回去大家过得都很平静舒适,可是我一回去,这种平静舒适就被打破了,到时候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自己。
      若谷默默地听我说着这些话,然后伸手拿起了我的筷子,夹起一块很大的烧鹅放到我的碗里,说:
      “那就多吃点,吃饱了继续找!”
      我咬了一口面前的烧鹅,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很多事情,想想其实很奇怪。程灏是我认为最亲近的人,但我却从来不肯让他看到我士气低落的一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试图对他展示自己最美好的面目。不让他看到我流泪,是不希望他了解我忧郁自卑。不让他知道我四处碰壁,是不希望他意识到我能力有限。但若谷不一样,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他领教了我的不美好后,对我会有任何轻视反感。相反,他是为数不多几个可以听我发牢骚,倾倒失落的人,因为他懂得听我,也听得懂我。
      这个冬天,前途暗淡,举步维艰,随着自己那大好几十份投出去之后全部石沉大海的简历一起被湮没的还有我对未来的憧憬。可是,就在我以为老天真得打算断了我生路的时候,峰回路转,我又看到了希望。
      一天早上,程灏打电话告诉我,晚上一起吃饭。他的一个老同学所在的公司刚好需要招人。
      晚上,我们到了约好的地方,我第一次见到了程灏的大学同学:叶蓁蓁。
      叶蓁蓁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真正有气质有相貌的女孩:雪白晶莹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睛里,黑亮的眼眸灵动到可以洞察一切;若隐若现的淡蓝色眼线将双眼皮衬托的线条分明;小巧挺直的鼻子;天生玫瑰色的嘴唇,即使不说话也始终很亲切地微微扬起;乌黑健康差不多齐肩的头发。她穿了一件深灰色及膝的窄腰V领羊绒薄裙,很好的展示出了细长的脖子,整个人看上去颀长而且干练。即使同为女孩,我仍然瞬间被她吸引。
      等我们都坐下来后,我闻到了叶蓁蓁用的香水应该是Dior的poison。这款香水有一次我在表姐家里试用过,香味厚重却不妖冶。当时我就觉得需要很优雅的女人才能诠释这样独特深沉的调子。我不懂香水,却还是记住了它的味道。
      看到程灏,叶蓁蓁起身抿嘴一笑“程灏,好久不见!”
      程灏忽然显出了少有的不自然,略为顿了一顿说:
      “蓁蓁,好久不见!”
      “这应该就是你电话里提到的依蕊吧?”叶蓁蓁和气友善地看向我。
      “是的,林依蕊……我的,女朋友。”程灏说。
      点完菜后,在叶蓁蓁起身离座的间隙,我目睹了她穿着黑色高跟鞋,依然能够轻灵窈窕走路的样子,对比自己配备同样装备时的一晃三摇,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地想: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原来真有可能天地悬殊。
      趁叶蓁蓁不在,我把脸凑过去嬉皮笑脸地问程灏:
      “你这个老同学真漂亮,你当年有没有追过她啊?”
      谁知道程灏有些不高兴地沉下脸说:
      “别胡说八道!”
      我笑笑,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说:
      “即便追过或者想追过也没关系的,只要现在你追着的人是我就可以啦。”
      那一顿饭,可能是因为我和叶蓁蓁是第一次见面,在场的三个人表现地都很拘谨客气。
      “依蕊,我问了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刚好今年他们有一个助理的编制。所以我向他们推荐了你。下周应该会有HR的人联系你面试。”吃饭的时候,叶蓁蓁对我说。
      “谢谢你,蓁蓁。我应该怎么准备面试呢?”我问。
      叶蓁蓁所在的公司是IT新贵,我老早就听说过那里规矩多门槛高,想到去面试不由有些紧张。
      “展现你最真实的一面就可以。法务部的负责人Linda平时和我很熟,她不喜欢按常理提问。而且就算你过得了面试,如果你的风格和她并不匹配,那未来你工作起来也会比较难受。”叶蓁蓁说。
      一周后,果然,叶蓁蓁所在公司的HR打电话通知我面试。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地点我等在富丽堂皇的公司大堂,心里不禁感叹着这里的气派。
      Linda是一个三十开外的女人,精干的短发,一身职业装,非常符合我心中职业律师的形象。和她一起面试的还有一个男士,叫Peter,头发油光锃亮的,看着就好像是发胶打多了一样。据说他是这个助理岗位未来的直接上级。
      “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Peter问我。
      有什么规划?难道我能告诉他我最主要的规划就是把自己嫁给程灏吗?我忽然想到了叶蓁蓁的建议,心里想,反正最近已经诸事不顺了,最多不过也就是再浪费一次路费而已。
      于是,略微定神之后,我说:
      “我从来不计划太远的事情。我们国际法教授曾经说过: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保证明天我们不会变成难民。如果真打仗了,你所有的规划也就白费了。所以我更看重现在,认认真真安排好目前的生活。比如眼前,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份满意的,并且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听了我的话,Linda不出声地笑了笑。看到自己的老板是这样的表情,Peter没有再多问什么。面试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
      “按公司的规定,我们应该可以帮你解决落户的问题。但我们无法为你解决住宿。”显然,叶蓁蓁应该对Linda提起过我在意的问题。
      “没关系,住的地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回答。
      “你和蓁蓁很熟吗?”Linda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相告:
      “我的男朋友是蓁蓁的大学同班同学。不过我谈恋爱绝对不会影响工作的,而且短期之内我也不会考虑结婚。”我一气呵成几乎把与此相关的问题都主动回答了。
      Linda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星期后,我收到了这家公司的通知:我被录用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之后,我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地回家过年了。
      寒假过后,很快就是又一个春暖花开,所有的烦恼似乎也都随着上个冬天全部冰雪消融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我与叶蓁蓁所在公司的三方协议已经开始进入了签订流程。
      舒菡和沈君然没有多少悬念地考上了各自所选的学校和专业,用晓梵的话“又可以堂而皇之地躲个几年再面对就业的痛苦。”
      晓梵被一家律所录取,因为我们都没有参加过司法考试,所以她暂时需要从秘书做起。而她的王韬也如愿申请到了巴黎的一家艺术学院,八月将启程继续他的绘画深造。
      我在拿到已经签好的三方协议当天,对程灏提议请叶蓁蓁吃一顿饭。
      “没必要吧。我们都是老同学了。”程灏非常不情愿地说。
      我不明白一向很注重礼节的程灏为什么这回会对我的贵人,他的同学如此怠慢,于是固执地说:
      “不行,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们一定得谢谢。不然也太不像话了。”
      最后,程灏终于拗不过我的坚持,当着我的面和叶蓁蓁联系,约好了周末一起出来吃午饭。
      周六上午,按照我的要求,我们先去为叶蓁蓁选礼物。可在商场里转了大半天,选来选去,我始终还是不知道该买什么。
      经过Chanel柜台的时候看到海报上唇红齿白的模特,我忽然灵机一动,对程灏说:
      “我们选个桃红色的唇彩吧。”
      “她很少……,她好像不太用口红,而且这个口红颜色太浓重,应该不会是她的风格。”程灏随口说。
      我一瘪嘴,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漫不经心非常不满,埋怨道:
      “用都没用,你怎么知道就不适合她。小气!”
      程灏没有说话。
      “那你说买什么啊?”我反问。
      程灏无奈地看看我,说:
      “非买不可吗?我真觉得没必要。”
      “来而不往非礼也!必须买。”我说。
      程灏扫了一眼柜台,指了指Chanel NO.5说:
      “非要买的话,就这个吧。香水她……可能还用的比较多些吧。”
      “这个香水很好吗?”我问程灏。
      我从来不用香水,除了Dior的那款poison,我对这类商品一窍不通。
      程灏宽容地看着我笑了笑:
      “小丫头,这是世界上少数几款被人用了很多年的经典香水。”
      “是吗?都说闻香识女人。你连这个都懂。你是不是以前经常给女孩子送香水?”我轻轻抓着程灏的衣领,装出警觉的样子,冲着他说。
      “这款香水,大多数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它好不好我不知道,但送人肯定是可以的。”程灏说完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听人劝吃饱饭。那就这款吧。”说完,我转头请服务员帮忙开票。
      中午的时候,我第二次见到了叶蓁蓁。因为是休息日,她很随意的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运动装,看上去非但沉稳不减还多了几分青春。
      看到她,我很热情地打招呼,反倒是程灏并未起身,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太客气了。”叶蓁蓁笑笑说。
      “应该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当然,必须,好好谢谢你了。”我靠在程灏身上说得非常诚恳。
      因为不好意思,程灏稍微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在心里想,他有时还真可爱,当着老同学的面居然会有些害羞。
      点菜的时候,我把服务员拿来的菜牌先递给了叶蓁蓁,说:
      “你来点吧。”
      “我吃什么都行,你们点就可以了。”叶蓁蓁回我。
      谁知道程灏连让都不再让,直接翻着菜单就开始点菜。看来他们上学的时候应该很熟,不然以程灏的周到,他是绝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不征求别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的。
      “蓁蓁,真的非常感谢。帮我解决了这样一件人生大事。”点完菜,我郑重其事地把礼物递给了叶蓁蓁,并向她道谢。
      叶蓁蓁看到我递过来的包装袋,显然有些意外。
      “没什么的,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还得说你表现不错,而且运气也不错。听Linda说你的临场反映很快,回答问题的方式恰到好处,她对你印象很不错。”叶蓁蓁笑着说。
      接着,叶蓁蓁从袋子里拿出了那瓶香水。估计是因为她知道这瓶香水价格不菲,所以拿着香水的手稍微有些停顿,然后对我和程灏说:
      “谢谢你们!”
      我不由得喜欢起这个美丽,却不盛气凌人的女孩儿。
      于是我们顺着刚才的话题,聊到了现在的毕业分配。
      “今年的毕业形势真是不好。我好些同学,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接收单位,有些即使找到了,单位也还是迟迟拖着不肯签三方协议。你们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我问叶蓁蓁。
      “我们那会儿比你们现在要好一些。而且,像程灏这样的,当时手里握了两家公司,供他挑,很好的。”叶蓁蓁开玩笑地说。
      “那你岂不是更好。当时可选的单位比我还要多一家!”程灏忽然有些开心地回忆。
      听着他们的话,我又一次悲从心起。原来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就是:你挑人还是人挑你。如果凭自己的能力,我连争取个面试的机会都那样艰难,而他们却有这么多去向可供选择。
      饭吃到一半,我接到了晓梵的电话。晓梵和舒菡预定了今天下午的羽毛球场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在认识程灏之前,如果若谷不参加,这样的体育活动我基本是脱团的。原因很简单,我的技术太差,除了若谷,没人愿意作我的陪练。
      “晓梵和舒菡邀请我们下午去打羽毛球?去吗?”我征求程灏的意见。
      “去吧。周末能活动一下总是好的。”程灏说。
      “蓁蓁,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问叶蓁蓁。
      “我下午还有些事情,就不去了。”叶蓁蓁说。
      “去吧。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打球了。”程灏忽然发出了要约。
      叶蓁蓁沉吟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
      吃完饭,我们三个人顺路去程灏家里取他的羽毛球包。到了楼下,我对叶蓁蓁说:
      “一起上楼吧?”
      “我不上去了。你们去取包,我到那边的小花园溜达一会儿。”叶蓁蓁指了一下隐藏在树丛后边的花园。
      看来她以前应该到过程灏家,不然那么不起眼的花园她都能知道,我在心里想。也难怪,他们是老同学吗。想到这儿,我拉起程灏的手走进了单元楼。
      等我们到了羽毛球馆,晓梵和王韬,舒菡和沈君然已经在混合双打了。晓梵对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场地,示意这也是他们租的,就自顾自继续开战了。
      程灏从书包里拿出一副羽毛球拍,面对我和叶蓁蓁,他好像有些难以决定应该把拍子给谁。
      “你们俩先打吧。我想先歇一会儿。”叶蓁蓁说。
      于是,程灏把拍子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和程灏打羽毛球,他也终于有机会看到了我最笨拙的一面。基本上,他打来的十个球有八个我都接不到。太远或太近的球,我都来不及跑过去,高飘的球我又看不准,我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羽毛球赶得满场乱跑,不到二十分钟,就举手休战。
      “蓁蓁还是你来吧。”我把球拍递给了坐在一旁的叶蓁蓁。
      这一次她没有过多谦让,只是说了句:
      “我买了水在那里,你喝点水,歇一会儿,然后再来。”
      等到叶蓁蓁上场后,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实力相当。他们两个人的接球和扣球都那么稳准狠,几乎每发一个球都至少要花样翻飞地打十几个回合。
      对叶蓁蓁来说,此时和程灏相比,似乎唯一的劣势就是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虽然她头发的长度最多不过齐肩,但因为披散着,她在跑跳间,头发就总是会挡着眼睛,使得她要不停伸手去拢自己的头发。打了一会儿,程灏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他走到自己的羽毛球包前,从侧面的小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发圈,然后走过去递给了叶蓁蓁。
      叶蓁蓁略微有些许的迟延,但还是接了过去,并说了声“谢谢”。
      程灏在一旁看着叶蓁蓁扎好了辫子,然后他们继续酣战。因为没有了任何拖累,他们打得畅快淋漓,到后来,居然吸引了周围场地上好多人的目光来看他们打球。我清楚地听到旁边一个女孩子说:
      “这两个人,长得这么好,球打得也这么好,真般配!”
      听到这样的话,如果我说完全不介意,那真是虚伪。我是程灏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可在这样的场合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的脚步,赶不上他的速度,如果他不让着我,我连正常的几个回合都陪他打不下来,更不用说什么你来我往了。而叶蓁蓁只是他的同学,他们却能配合的如此默契。我的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可是这又能怨谁呢?我难道可以将自己的技不如人迁怒于旁人吗?
      几局下来,叶蓁蓁和程灏仍无法分出胜负,于是程灏对叶蓁蓁晃了晃拍子,说:
      “老规矩,我们平局!”
      叶蓁蓁笑着点头说“一年多没有打,你的球技又长进了。”
      “你也一样啊。”程灏说完,一头汗水地向我走来。
      听到程灏称赞叶蓁蓁,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多希望,这个时候他赞扬的那个人是我。但我不是倾国倾城貌的林妹妹,他也不是多愁多病身的宝哥哥,所以即使有小心眼儿,我也不能真的对他发脾气。
      程灏走过来把球拍递给我说:
      “看来有时间我得好好教教你了。”
      “程灏,为什么你的书包里会有一个女孩子的发圈?”看到周围没有人,我低声问程灏。
      很明显,这个问题是程灏没有始料的,他略略停顿后说:
      “是我一个同学以前随手放在我包里的,后来一直没机会还给她。不过那都是认识你之前的事情了,我保证!再说了,我已经很久没打羽毛球了。现在我每天的行踪你都了如指掌,这点你总可以确定吧。”程灏一边说,一边伸手摩挲了一下我的头顶。
      也是,我在心里又对自己强调了一边:我们认识之前,他的生活与我无关,于是不再追问。
      第二天,我和晓梵、舒菡在学校吃午饭时,提起了叶蓁蓁,晓梵不无感叹地说:
      “这女孩可真优秀。程灏他们学校的人都什么来头啊,随随便便的就是帅哥美女。”
      春天过去是夏天,毕业季随之而来。校园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了淡淡的离别味道,但却绝不是想象中的颓废伤感。
      我们有节制的吃饭话从前。学校礼堂里通宵的免费电影,放的都是几年前的老片子:《天长地久》、《半生缘》、《甜蜜蜜》。平常看一场电影要五块钱,现在一下子不收费了,这样的福利对于穷学生的我们而言,无疑充满诱惑。于是,大家毫无顾忌地一场接一场看,刘天王或者黎天王始终是很多女孩子心中未来择偶的标杆。
      夜晚,即将毕业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坐在在图书馆后的台阶上或者是体育场的空地上,声音不高不低地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听到有人的笑声或者是歌声,偶尔地也会有女孩子低低的哭声。
      在临近离校前一周的某个夜晚,当我躺在床上有些快要睡着的时候,宿舍里突然一阵嘈杂,对面寝室的女孩子们也都跑了进来。原来,是法律系的男生排着队到我们所住的女生楼下来唱歌了。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每个七月,大四的男孩子们会结伴来到同系女生的宿舍楼下唱歌,算作是对四年同窗情谊的一种礼待仪式。
      我和大家一起,不管平日与楼下的同学是否相熟,探身大声呼喊以示欢迎。
      我们在楼上问:
      “你们要唱什么啊?”
      楼下的男孩儿们很爽快地说:
      “随便点!”
      我们在楼上喊:
      “《最美》!”
      楼下的人回答:
      “不会!”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们继续点。
      “还不会!”楼下的一群人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们会唱什么?”我们在楼上哄堂大笑。
      “《大约在冬季》”楼下的男孩们底气十足。
      “那就《大约在冬季》!”我们热情地回应。
      于是,歌声响彻校园的一角。我想这个夜晚的歌声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有着些许迷茫的,对即将告别岁月的特殊缅怀。
      到了离校的日子,校车一趟一趟载满了准备离去的同学们。车上车下的人都在尽量避重就轻地忽视离愁别绪,但我们心里都清楚,此去经年,后会不知能否有期。
      那些天,站在校门口看着熙来熙往的人群车流,我常常会想,又有多少曾经的恋人从此天各一方?时间和空间将冲淡曾经那些属于两个人的轰轰烈烈、山盟海誓。很多年后,追忆此情,只不过徒留惘然。但无论如何,我是幸运的,我和程灏,无需苦苦,依然相守。
      在若谷的帮助下,我和晓梵在市里一个老旧的居民楼合租了一个一居室。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不过干净整洁,基本的设施也都有,而且小区都是常住的居民,我们住在这里也算安全。最关键的是,这里房租便宜。但即便如此,每月几百元的租金也占了我们各自工资相当的比重。
      某天,我和程灏一起吃饭,他也曾无比诱惑地问过我:
      “要不搬到我那里?还可以帮你省一笔房租?”
      在对他的这个提议心动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妈妈的脸。如果这种事情被妈妈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是不要以身试法了,于是对他说:
      “绝对不行。”
      程灏不解地问我:
      “为什么?”
      “无法向双亲交代。”我撇撇嘴。
      然后,还没等他再开口,我赖在他身上说:
      “放心吧,等我们缔结了合法的婚姻关系,我一定以身相许。”
      “不讲逻辑。我们都合法了,还叫什么‘以身相许’”程灏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
      从那天起,程灏再没有对我提过这个问题。
      搬家的当天因为不是周末,为了不影响程灏上班,我特意没有告诉他。我和晓梵还有舒菡,一起把收拾好的东西一样样拎到校门口已经事先找好的搬家公司货车上。
      头一天晚上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光是衣服就堆了满满一床铺。显然箱子是放不下了,我就拿了不用的床单把衣服包好,包好了一数,居然有三大包。
      我、晓梵还有舒菡,分别提了一包我的衣服向校门口走去。不曾想,刚走出校门,一个没抓牢,我手里的包裹掉到了地上,衣服散落一地。在我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的功夫,校门口忽然蜂拥出现了十几二十个大哥大姐,拎起我的衣服开始跟我讨价还价。
      “这条裤子多少钱啊?”
      “这件上衣10块钱卖不卖?”
      在这突如其来的阵势下,我的思维瞬间停止工作。我将目光越过面前这群七嘴八舌的老乡们,准备向舒菡和晓梵求救。哪知道,在看到她们之后,我彻底绝望了。她们也同样被包围得铜墙铁壁般无法抽身。
      “不行,这件衣服20块钱,最多,我把这条裤子一起搭给你。”晓梵撸着袖子,叉着腰已经在和其中的一个中年大姐讨价还价了。
      在这般地大势已去的光景之下,我只好随行就市地处理起自己大部分的行头。不到半小时的工夫,我们三个人战绩辉煌,三大包衣服被卖的一件不剩。
      我站在原地看着包衣服用的床单,埋怨晓梵:
      “本来等你出手相助的,没想到,你倒先沦陷了。”
      “哎呀,算了吧。他们那么多人,看这阵势,如果今天不把这些衣服卖给他们,我们寸步都别想移了。再说了,这几年,我们没钱没审美,就你那三大包平均单价不超过人民币50元的衣服,估计以后也穿不出去了。刚好给你个机会和理由,琢磨一下叶蓁蓁的衣品,换换形象!”晓梵说得好像一切理应如此。
      当所有东西都被搬到货车上之后,在即将离开校园前,晓梵突然对等在一边的货车师傅说:
      “麻烦您再等我们十分钟。”
      然后转头对我和舒菡说:
      “走,我们得去个地方。”
      我们跟着晓梵到了以前三个人经常上自习的教室,看着她像猴子一样爬墙蹬窗,挨到了教室后门的门框上。
      “有没有水果刀?”晓梵转身问我们。
      “没有,不过有一个随身装的剪刀。”我说。
      “那把剪刀给我。帮我看着点,有人走过来就告诉我一声。”晓梵嘱咐我。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所以基本上教学楼里空无一人。
      “你要干嘛?”舒菡问。
      晓梵没有回答,只是接过了我递过来的剪刀,开始对着门框左撬右撬。几分钟后,她松开手跳了下来,并如获至宝般把原来钉在这间教室上的门牌号举在了我们眼前,说:
      “我们三个人在这间教室里一起待了四年,准备了那么多大考小考,我要把这个留下来当纪念。”
      就这样,我和晓梵都从当年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变成了疲于奔命的小白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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