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禾》东江水

4、生辰宴

　　回到寝宫，青冬和侍女兰芷侍候东禾换上一身暗红色金边蟒丝长袍，上面绣着猴王献寿图。兰芷手巧，将东禾的蓝发巧妙地编织于头顶，束上红刚玉王冠，将银镜放在东禾面前。
　　灵乙族未食用晨昏果前没有普通人的男女性别之分，东禾虽然不学无术，但承自父母的容貌身材即使在灵乙族中亦是上等。
　　只见银镜中一张白皙的脸颊雄雌莫辩，光洁饱满的额头下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湛蓝的眼珠亮的像外面的晴空。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菱唇紧紧抿着，倒是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青冬看了一眼，暗道：皇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拾掇完毕，东禾带着一行人往宴厅走去。宴会厅张灯结彩，远远地便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东禾走了进去，众人都停下交谈，站起身来行礼：“恭贺吾皇生辰长乐！”
　　东禾站在主位上，扬声道：“谢过各位大人，入座吧！”
　　众人便都就座。礼仪大人宣布宴会开始，侍女们将酒菜一道道布置在各个桌上，歌舞也随着节拍来到宴厅中央。
　　晨昏国虽由灵乙族控制，但近年来灵乙族人数日渐减少，现今不过五千余人。加之许多灵乙族人追求自由舒适，游玩在外，以致晨昏国的一些管理职能只能交给外族人。而各族之中又以方丘族人数最多，足有上亿之众。其他各族均守在自己的族落中，所以如今晨昏国的许多官职皆由方丘族担任，甚至一些重要岗位也出现了方丘族的身影。
　　灵乙族人对此并不以为意，在他们看来，奴仆的位置再高，也终究是奴仆罢了。
　　启光的位置在东禾右手边，他端起酒杯，笑道：“我敬皇一杯。皇还有一年就要成年了，叔父再宠着你玩闹一年，成年后可就要学着料理国事了。”
　　东禾听着这话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保持着尊敬的，端起酒杯道：“谢过叔父，还要依仗叔父多多教导。”
　　启光勾唇一笑：“东禾倒是懂事了许多。”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东禾暗恨他在众人面前将自己以不懂事的小孩对待，却也明白自己还没有翻脸的资本，只得尽力维持着濡慕的表情将杯中的酒喝完，随后看了会歌舞，便顺理成章地将表情冷了下来。东禾的性格在众人心中一直是任性善变，众人也只当他对歌舞没兴趣，或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不高兴，倒没看出他和启光不合来。
　　启光开了个头之后，众人便可以开始互相敬酒。下座中多是蓝发蓝眸的灵乙族，偶尔有几个坐在席位上的黑发方丘族也不停地向身边的灵乙族人敬酒。宴会上往来穿梭上菜倒酒的奴侍，则全是黑发黑眸的方丘族人。
　　贺礼虽然已经在白天由侍从送入宫内，许多大人还是会借着敬酒的机会给皇献上一些新奇玩意。东禾回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景国所献为何物了，现在知晓方丘族阵法精妙，擅长奇工异巧，倒是对他们的贺礼有些期待起来。
　　不久，景国使臣车瑜大人端着酒杯爬上阶梯来到主位旁，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陛下为贺皇生辰特意高价向东海的鲛族换了两颗珊瑚树，皇可还喜欢？小臣没经历过大场面，可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珊瑚树，哎呦，颜色呀艳的像要滴出来了。”
　　东禾嫌弃地看了一眼他乱颤的肥肉，兴致缺缺地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珊瑚树罢了，景国也拿得出手。”
　　车瑜大人听了面色不变，依旧笑得十分真诚：“景国国小力弱，比不得昏晓国国富民强，盛世万象，您瞧小臣这见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车瑜大人喝完了酒，又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木盒，献给东禾：“皇可别跟小臣置气，不值得。陛下生怕皇不喜欢珊瑚树，还备下了一颗天石，据传是从天外飞来的，坚硬无比，在黑暗中荧光闪烁，跟满天星星似的，特命小臣送给皇赏玩。”
　　东禾暗自咬牙，不耐烦跟他寒暄，挥挥手让他下去。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块黑漆漆的小石头，隐隐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东禾以前倒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现在却把小盒子随手扔到一边。景国明明有无数奇妙的阵法，偏偏拿些小玩意来敷衍自己。看来，是早就居心叵测，防备着灵乙族呢。
　　经此一事，东禾对贺礼也没了兴趣，一边应付着前来恭维献媚的臣属，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启光。他的位置高，离众人远，倒是个绝佳的观测点。
　　给启光敬酒的不少，王都刑官尔敬大人、税官芦浦大人、律官平羽大人和启光说话的态度都颇为熟稔热情。
　　怎么连王宫的护卫总兵凌霜大人也过来敬酒？他们最后对视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有话明说行吗？
　　东禾以前从没注意过启光的交往情况，现在看到这些情景，心里像猫抓似的，看每一个来敬酒的都那么可疑。启光是不是早就开始拉拢王都的各位大人？今晚敬酒的，莫非均是已经确定支持启光了？
　　倒是还没发现启光和哪个方丘族有往来。
　　启光主动前去敬酒的，倒只有一个：鲁季大人。
　　鲁季大人所在的家族是皇都最古老的的家族之一，家族势力极大，几乎可以与皇室比肩。鲁季大人的爷爷古莞大人能力强悍，灵诀造诣十分之高，在灵乙族中可排入前五名。只是随着他年岁渐大，已不经常出来走动，家族的人际往来皆由小辈跑腿，即使是皇的生辰宴也无法引得他露面。东禾注意到，启光敬酒时鲁季大人表情颇为矜傲，是不是意味着古莞大人并不支持启光？那么一年之后呢？一年之后，古莞大人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其实，如果没有古莞大人的承认，启光是不敢叛变的吧？就算不是支持，至少也是默认了。
　　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沮丧感还是渐渐蔓延东禾的内心，蜂蜜乳果也变得苦涩的难以下咽。胸口闷闷的，东禾看着这满室的欢声笑语，发现自己像一个局外人，虽然表面上一派亲和，实际上却和他们隔得那么远。
　　跑来敬酒的莺哥见皇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睛骨碌一转，小声说：“皇是不是觉得今天的歌舞没意思？我和成宇哥几个给皇单独准备了一场，明日晚上，保证让皇高兴高兴。”
　　东禾抬眼看了下这个一脸神秘的玩伴，没兴趣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诶？”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莺哥呆滞了一下，急忙凑上去劝道：“这次可有好东西，耀星戏团排了出新戏，据说用了幻真阵法，那效果，黑麒麟跟真的似的，一下子就能跳到你身上！头号女角可是个雪雀族，小脸长得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这还不算……”
　　莺哥正叽里咕噜地说着，东禾被他吵得脑子疼，正要打断他，突然一声清冷的琴声响起来，东禾面色一变，坐直了身体，皱眉看向下面。
　　莺哥话一顿，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宴厅正中央，一位红衣女子席地而坐，认真地弹奏着五弦琴。悦耳的琴声从她行云流水般的指尖倾泻而出，引得交谈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停下话音被琴声吸引着向她看去。
　　但只看了一眼便都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神情里暗含着不屑。
　　莺哥认出了下面的人，嗤笑了一声：“他还真穿了女人的衣服来表演节目啊？还是皇有手段，景政这小子被您吃得死死的。”
　　弹琴的“女子”正是景政。丝滑的长发披了下来，鬓边束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生生映出几分妩媚来。绸缎的裹胸上半露着壮硕的胸肌，健壮的身材将单薄的女式长裙撑得紧紧的，显出几分怪异来。可偏偏他自己像没发现似的，姿态优雅地拨动琴弦，面容平和，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周围嘲讽的目光。
　　东禾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恶趣味。
　　景政那被铠甲遮挡着的冷漠表情慢慢和面前这张抹脂画眉却难掩英挺的脸庞重合。东禾的烦躁无从发泄，偏偏莺哥还在一旁发出猥琐的笑声：“景政穿这女装还挺合适，不如以后让他天天穿吧？哈哈！”
　　东禾抬头，冷冷地止住他的话：“你先下去吧。”
　　莺哥被他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吓住了，呆呆地应了声“是”，便转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很久之后，莺哥才回过神，朝着从容退场的景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自己戏弄人家还不让说了？嘁！”

　　宴会到很晚才结束。最后所有人都来到宴厅外，启光运起灵诀在半空中燃放了五颜六色的烟火，姿态百变璀璨斑斓，点亮了整个皇都的夜空。
　　东禾抬头看着华丽的烟花，望着启光轻松自如地变幻手势，想起自己的那一缕黑烟，不禁叹了口：难怪自己会被他扳倒，自己跟启光之间的差距真是大如鸿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