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一天一夜》时无定

4、悄掩时光

　　我等他；清晨六点
　　莘蔚，刚刚的日出真是美啊。磅礴的气势几乎教我落泪，那样富有朝气，仿佛可以无所畏惧。
　　我曾笃定地认为我能带给你温暖和力量，所以一往无前地来到你身边。可是，一场大病过后的我却是那样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我们虽然再次走到了一起，可是却再也没有过去的感觉，我们都怕变质，于是相互试探着，踌躇着，仿佛是疲惫的旅人，想要互相搀扶，却其实连自己都迈不动步子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你的小心翼翼，这让我们的关系愈加无措，我知道，我们都不想这样。这和我们最初的期待都不一样。
　　我们不再争吵，稍微有几句话声音高了点你就会立马停下，片刻的沉默过后是满嘴的苦涩。我不希望你心怀愧疚，我愿意再次回到你身边不是因为往日种种，而是因为我想知道，我们是否真的可以拥有以后，在我们经历过这一切，大家都变了之后。
　　我什么都没有询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你离开的原因，尽管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还会回来，来找我，而你也没有问我这两年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于是，我就将这些分离的岁月悄悄掩埋。
　　可是，这怎么藏得住呢，仅仅两年的时光就让我们对彼此的变化感到无所适从，我们都努力装作不陌生的样子，可是那道半透明的墙却是真实存在的。我能感觉到我们强拉着的手将彼此之间曾有的感情都慢慢消磨殆尽。
　　真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与缘分实在奇妙。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
　　我也曾考虑过要不就这样吧，不要再尝试了，何必连最后的一点点情分都要毁去？可是，如果是这样，我会不甘心。于是我和自己说，不如就等这份情宜磨光，就让我看看它到底还有没有任何一点可能性。
　　我们不是在折磨对方，而是在折磨自己。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态，你是否看着鲜血淋淋的自己而感到痛快？我没有，我只是心疼，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那是最开始站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虽然我只是个大二学生却自信能完成工作的那个我不曾料到的；是那个兴致勃勃亲自去家具市场挑选我们新家的一切的我不曾料到的；是那个打算给我们再一次机会的我不曾料到的。
　　不过，就算我能早知道，我还是会这样选择的吧。为了可能会有的希冀。
　　人如果没了希望，那还剩什么？
　　我没有后悔，不知道你怎样。
　　复合之后你曾询问我要不要再回去上班，我拒绝了，你的失落如此显而易见，但我还是不能够因为想要安慰你而答应下来。因为药的副作用和仅剩的一个肾脏，我无法再从事像以前那么高强度的工作，我的思维和精力都跟不上。
　　事业对我来说太过重要，它是证明自身价值的一部分，可是我却失去了它。抑郁症不是根源，垮掉的身体限制了我太多。但好在我还有别的爱好，以前因为它们太过异想天开不适合作为职业，现在倒是有再次尝试发展的可能。
　　你看，我们曾经失去的终会以别种方式归来。
　　我庆幸童桐到底还是不知道我们间的往事，否则他肯定要疯了，绝对会不顾一切阻止我的。其实我们以前的关系并没有太亲密，只配型捐肾世间过后，我和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联系，我很高兴，人生走到现在，还可以收获一份情谊。
　　我曾躺在病床上细数人生点滴，说亲人，有父母和童桐；说同事，有公司里的一大帮朋友；说爱人，有你；说朋友，则有宋觅和严迪。
　　严迪是我从小的同学，我和他有着不少的缘分，说不定比我和你之间的还多吧。他也是唯一一个知晓我们之间所有事的人······我总是需要人倾诉的。
　　而宋觅则是我疗养期间的病友。说来好玩，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护工来着，因为他阳光热情且仗义，完全没想到他也是被抑郁困扰的一员。看到他，我才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我也可以做到像他那样，不被阴影遮蔽，可以再次无障碍地站在人前。
　　我愿意相信，愿意去相信自己可以好起来。
　　我虽年长宋觅几岁，可却是他比我看得更透，我不知道这种了然是不是因为他曾见过人生最最黑暗的景象，是不是也曾沐浴最灿烂温暖的阳光。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吧，那些小心翼翼、不为人知的故事。我想，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造就了我们，不管是怎样的往事都有其意义，那是独属于我们自己的，所以尽管好奇我也不曾询问过宋觅。
　　我只是接受着他的善意，试图得到救赎。当我走出那里，回头看，果然就如那句话所说，所有磨难都只是乌云，远望过去感觉无望，其实它只是黑压压一片而已。但当你处在那样的心境，当下的黑暗真的足够压死人。
　　幸好，我遇上了让我留恋的一切。
　　不再从事以前的工作后，我以拍照画图为生。工资虽少，却也足够温饱，更何况还有以前的积蓄和你公司的分红。我过得不错，平静且安宁，唯一的不足也许是······也许是每个夜晚都独自入眠吧。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只是惊讶于我们竟然还会再见面，也没有料到之后又会走到一起，更没料到的是现在的我们竟是相见不如怀念。
　　我是不是很失败？我们都是。
　　我想知道你那两年里发生的一切，却不愿贸然问你，怕的是你黯然伤神的沉默姿态。算了，何必呢，现在在我身边的是你啊。当下不该杂。而且······我又何尝不庆幸能和一具温暖的身体再次交颈而眠呢，温暖总是教人留恋的。
　　我真的珍惜这一次的可能，我知道你也是，可是我们似乎都搞砸了。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疏离就越是沉默相对。
　　你在怕什么呢？突然会离开的人是你啊。我仿佛有恃无恐，因为我知道我早已做好准备再一次接受你的不告而别。而你没有。
　　你还是觉得愧疚吧，你也渴望温暖吧，所以你才会在我们再次相拥的夜晚紧紧的抱住我。抬起头啊莘蔚，看着我，我不希望你是以这样一幅示弱的姿态陪在我身边，我想要回我们之前曾有的一切。
　　明明总是我一头热，可缺乏安全感的永远是你。莘蔚，我不是他，我永远不会放弃你的，在你放弃我之前。我以为我还来得及，来得及继续给你力量，来得及陪你走完剩下的人生，可是，时不我待。我真是痛恨上苍。
　　凭什么呢，凭什么呢，在刚刚知道身体又出状况的时候我简直要疯了，我才刚刚再次走到你身边啊，我才刚刚再次看到这个世界啊，我做了什么，以至于走到这般田地呢。我没能好好弄明白这次问题的具体情况，也没能找个人一起商量，我只是带着破釜沉舟般怪异的心情想要和你做一个了结，真是可笑，我还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呢，于是就这么给你打了电话。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莘蔚莘蔚莘蔚莘蔚莘蔚莘蔚······我曾无数次喊你的名字，但声音从来没能溢出喉咙，它们永远被死死压抑。我抓住床单，我揪住衣领，我扼住自己的脖子，我不要让它们出来。我知道一旦我喊出来，我就会明白，这没用，你并不会来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可是我不能停止呼唤你，仿佛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那个时候，我总是恨你。
　　莘蔚，天亮了好久了。
　　我在海边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