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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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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并不笃信宿命论,所以我认为我的穿越是带有偶然性的,穿越的原因不再过多赘述,实际上是因为原因实在没法说出口。
三流电视剧的滥俗桥段,我八辈子也想不到会在我身上发生。
事情是这样的,大二的上半学期我死皮赖脸谈上了个对象,这人拽的没法儿说,有一天下着大雪,我开门发现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爷就是牛逼你能怎么着”的神情:“我要吃水饺。”
最可恨的是那天超市都关门了,我骑着那辆在我家流传了三十年的二八大杠狂奔出二十多里地去给他买的菜和肉馅儿。
再后来?再后来他看上个美女就和我闹掰了,游湖划船的时候一脚把我踹进了水里。
于是我就在这儿了。
早知道这人本性这么凶狠我当初就该抱着他的腿大呼壮士饶命咱俩好聚好散,而不是一拖鞋拍在他脸上。
好吧我承认是我自己作的。
但我后悔我没用铁锹,否则过来的就是他了。
穿越后的这个身份也和我十分相配,祖上数不清多少代的穷人家的孩子,比段子里“全家就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情况好不了多少。还好我是个独生女儿,否则他们要再生几个孩子又穷得揭不开锅,不是把我吃了就是把我卖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的新名儿叫陈钰,以前叫陈妤,后来家里老奶奶嫌不接地气就给改了,不过面对这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架空朝代,我确实挺沉郁的。
大胤朝元熙九年,我七岁。
我娘亲二十八岁,我老爹二十九岁,我爷爷四十九岁,我奶奶五十二岁,我太爷爷八十岁,我太奶奶七十七岁。
到我这儿算四世同堂,古代人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那都算是全和儿人,当然,疫病也多发,发个烧都能死人,我前边本来还有个哥,两岁那年发烧打摆子,其实就是感染了疟原虫,乡下赤脚医生水平不高,活活给耗死了。
南方这边种水稻,遍地是水田,我爹娘天天卷起裤管下到水里插秧,极易感染血吸虫病,所以我每天要求他们勤加擦洗又解释不清是为什么,被认为是脑子有问题。
大胤朝元熙十年,我八岁。
我因为“被发现脑子有问题”,在家里关了一年,首先把口音给正了过来,把我那一嘴陕西话混杂着东北话又交织着天津话和广东话的北京话改成了“醉里吴音相媚好”,心想我要是赵元任就好了,学个方言还不手到擒来,哪用要死要活的费这么大劲儿。不过现在,我终于能走出家门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话说这一天下着蒙蒙细雨,我想起一年多前游湖的那日,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穿上木屐拿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柴扉。
以前我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院子里和自家门口那一小块儿地儿以及我外婆家,还得有大人看着,这是我第一次自己走出家门。
我也不认道儿,就顺着村中大路一直走,没走多久就撞上了一群小孩,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没有打伞,嬉笑欢闹着,木屐哒哒地响。
领头的小女孩与我年纪相仿,披着头发,个子高挑,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妩媚,一身浅碧色衣裳干净利索,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她开口,嗓音清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呀?”
“我是陈钰。”
“没听说过,你爹娘叫什么?”
“陈元炽,李如珪。”
“哦…”她身后的一个梳着年画上那种总角小辫的小男孩儿恍然大悟,戳了戳她:“泽岚,村东头穷鬼老陈家,独生女。”
“啊!”女孩一拍手,“那不是我家邻居吗,你就是他们家那个得了疯病的闺女?”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不一定心肠好,而且大多毒舌。
我心想一会儿回了家到后院儿,就把你们老许家院儿里那棵长到我们院子里来的歪脖子杏树上的果子全摘光。
我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心想不对啊,虽然我没去过隔壁老许家,但他们家也就一个独生子啊,叫许什么…对,许泽岚!”顿时心里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么漂亮个小萝莉,居然,居然他妈是男的!
这是身后很应景地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那个叫许泽岚的小孩儿跑了过来,下着雨的天儿居然出了满脑门子的汗,一看就是狂奔过来的:“喂!刚才忘了问你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我:“不要。”
他:“为什么?!”
我:“看你不顺眼。”
他:“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我:“你要是能预料到我不想和你们玩儿我没准儿就看你顺眼了。”
他:“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要是把你拉不回去他们会鄙视我的,我这个老大也没办法当了。”
小孩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配上精致漂亮的面容很容易让人生起怜悯之心,于是我就跟他走了。
我想我这个人还是太善良了,当时在船上一脚把人踹水里的应该是我,而不是那个劈腿的煞笔。
果然如他所言,许泽岚在这帮十岁以下的小孩儿中比较有威信,我认为是因为他家比较有钱,而他则强调他自己多么机智又多么牛逼。
一天玩下来,我基本上认识了村子里所有的同龄小孩儿:那会儿那个第一个认出我的小孩夏远山的父亲是讼师母亲是喜娘,就相当于现代的律师和婚介师,所以他本人也是伶牙俐齿过目不忘,跟许泽岚是死党;邢心月是这帮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已经过了十岁生辰,乖巧漂亮善解人意,但家里跟我一样不太富裕,她还有个弟弟邢启明今年六岁,据他们说,他们有个一天到晚只会夜观天象的傻子父亲和一个病殃殃的药罐子母亲,所以姐弟俩基本上撑起了所有家务活,能够出来玩的时间都很少;李岁阑是村里私塾先生的三儿子,性格却和其父迥异,勇敢好斗;令琪是村长家的孩子,今年八岁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疯癫的性格让我到现在也没看出这孩子是男是女。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
小孩儿们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就剩下我和许泽岚。
他说:“你怎么还不走?”
我吊着一双三白眼看着他:“我不认路。”
他狡黠地笑了笑:“那你别跟着我,我要上远山家蹭饭去,你自己在这儿等着你爹娘接你回去吧。”
我:“我跟你一块儿去蹭饭。”
他:“那我上邢家去帮他们照顾伯父伯母去。”
我:“我这人特有爱心,你带我去还能多个帮手。”
眼看着太阳马上就要落了山,我心想我爹娘说不定早想让我丢了好,省得还得养个只吃饭不干活儿的傻闺女。
所以我打算跟定了许泽岚了,凭我多年修炼的不要脸程度,他还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他只好让我跟他一道走,把我带到了我家门口,我刚要进门,正好撞上我娘,她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进了屋里,“砰”地关上门。
“干什么去了?”
“出去玩。”
“就你一个人?”
“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子都在。”
“你…我叫你别出去,这么点点的小孩子口无遮拦,发现你有疯病说出去了怎么办?”
我一年来积蓄的怨气终于爆发了,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朝他们大吼道:“老子没有疯病!”
我摔门出去,就看见许泽岚靠在他家门口的一把藤椅上,笑得“花枝乱颤”:“哟,挨揍啦?”
我拾起一块瓦片朝他狠狠扔过去,他本想侧身避开,结果一侧身藤椅翻倒,他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狼狈不堪。我抹了把脸,笑了。
他也没哭,脸上脏了一块,我俩对着乐。
许泽岚爬了起来,说:“走吧,我看你也不想回去。”
我们去了邢家,此时正值饭点儿,一家家都热闹非凡,唯有他们家是一片死寂。
“心月,启明?”
“唉!”邢心月从黑洞洞的屋子里钻出来,满脸的黑灰,看到我们很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我问她。
“煎药啊。”邢心月一边答着我们的话,一边朝屋里吼了一嗓子,“邢启明,把火熄了把药壶拿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怎么也没法把下午一起玩儿时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和眼前这个泼悍的丫头联系起来,看来生活所迫,确实能够改造一个人的性格。
“找地方坐啊。”她转身进屋,叮嘱了我们一句就又进了厨房。
“伯母还没醒?”
“是,最近身体又差了,每天都要睡到月亮出来了才醒,只好点着灯再给她做顿夜宵……喂,邢启明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又玩开了?”
“我帮你吧,”许清岚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把已经被熏得像个煤球,还在拈着一枝稻草玩得不亦乐乎的邢启明拽了出来。
我拿起桌上的壶,给邢启明倒了杯水,正要将壶放下,忽然发现拿在手里的壶不一般。大一的时候有个教授,小老头儿一个,头发都白了,但人很好玩儿也很讲究,用的茶具是顶级的宜兴紫砂听说是他以前带过的一个博士生送的,我虽然不懂,但在他办公室一看到那壶,就叫了一声“好壶!”。小老头儿笑眯眯看着我,夸我识货。
这壶看着比那个还好,绝对价值不菲。再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居然发现这看似破旧漆黑的屋子里居然有不少我这个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的好东西。
怪不得邢家很少请村里人来做客,当然一方面也是他家实在贫寒,连顿饭都招待不起,平常只有十岁以下的孩子来玩儿和帮忙。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邢家绝对没这么简单。
厨房里传来许泽岚和邢心月说话的声音。
许清岚问:“伯父今天怎么也不在?”
邢心月答:“否则你以为我这么早煎药干什么?我爹病了,上镇上看病去了,这药是给他煎的,回来给他吃。”
许泽岚又说:“我能看看这是什么药吗?”说罢似乎就要去掀盖儿。
邢心月嗔怪的声音:“别闹,你要再碍事就出去跟他们玩去。”
之后我总觉得许泽岚跟邢心月之间是有意思,一方面是他俩的确郎才女貌,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俩小孩儿在厨房里边聊天边干活的情景实在是远胜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自穿越后,古人于我便不再是书本上平板的画像,史料里的简略的描写,而是一点点生动起来,有血有肉,仿佛就是生长在我身边的朋友亲人。果如某位作家所言,历史记住的,是功过荣辱风流人物,忘却的,却是童年嬉戏和白头叹息。
旁边邢启明忽然脆生生叫了一句:“爹爹!”
我吓了一跳,手中把玩的茶具险些没拿稳,转头一看,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