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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沉默在这间不小的厅屋里弥漫开来。
      “怎么干坐着?”林珏然如一只黑猫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沐浴后清新的甜香,披散着一头黑如鸦羽的长发,穿着一件宽大的月牙色湖丝袍子,赤脚蹬着一双乌木高齿木屐,脚步轻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是沐浴之后,他手上依旧带着那双黑色的手套,怀中抱着两把苗刀,露出一小节白腻如玉的皓腕。
      他黑亮的眼睛困惑的看着楚留香和一点红,在座的两人看起来坐了一段时间了,却没有一个人喊上菜。
      林珏然扫了一眼楚留香手里只剩个底的葡萄酒,了然道:“我却是忘了楚留香只要有酒就已心满意足了。”
      林珏然招呼守在门外的侍女,吩咐下去,自己就抱着两把刀,坐在楚留香旁边,对着一点红说:“不知红兄喜欢喝什么,我就让下人随意上点汤饮子,白开水也一道备上。”
      一点红道:“这样就足够了。”

      楚留香倒完瓶里最后一滴酒水,马上就有下人换上一瓶新酒,可是美酒却堵不住他的嘴巴:“明明是在你家做客,你这主人却来得比客人还迟,身上还叮叮当当挂了一大串东西,若不是主人家的酒菜实在美味,本人又长了一张下饭的脸,客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林珏然的袍子宽大,袖子也不遑多让,宽大的袖子看起来沉甸甸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但也只在他坐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响,并没有楚留香形容的那么扰人。
      林珏然早已习惯楚留香时不时刺他一句的新近习气,根本不与他斗嘴,反正他也说不过楚留香。
      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开席后才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石头一般褐色扁平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

      楚留香斜眼一瞥,嗤笑道:“哟,这不是毛团吗,这么晚了放出来溜王八也只此一家了。”
      林珏然已不知道是第几次认真纠正道:“不是王八,是鹰嘴龟。”
      中原一点红也难得好奇的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个长得丑萌丑萌的不过巴掌大的乌龟,毛团长了一个硕大的头和扁平的胸壳,尾巴一节节的似是蛇尾一样长,闪着乌光,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乘着小菜的白瓷碟子爬去。
      就算楚留香恶作剧般敲了敲乌龟壳,也不见这只鹰嘴龟惊慌,也不知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蠢了。
      “为何给这只鹰嘴龟起了毛团这个名字。”一点红忍不住发问,明明它身上一根毛发也没有。
      “因为她的母亲叫毛线,父亲叫毛团。”林珏然理所当然的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回答哪里不对。
      一点红哑然,这确实是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只是这个回答并没有解开自己的疑惑,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得更直白一点。

      毛团吃完碟子上的炸虾团后,用尾巴尖轻划林珏然的手背,然后又画了个圈,林珏然顿了一下,随后夹了一筷子豆芽放在碟子上,一点红惊讶的看着毛团用尾巴蹭了蹭林珏然的手腕,随后斯斯文文啃起豆芽来。
      楚留香忍不住幽幽道:“你简直把这王八当成自家闺女养了。”
      “不是王八,是鹰嘴龟。”林珏然再次纠正,“一年中小半时间里只有毛团和行舟陪着我,对他们好不是自然的吗?”
      楚留香哼笑,转头朝着一点红道:“红兄你可知道这么个难伺候的小东西,在路上奔波的时候要安置在哪儿?”
      一点红只是沉默地喝着白开水,沉默地吃着菜,根本不理像孩子般撒赖的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在意没人接话茬,毕竟如果你有一个不喜欢开口的朋友时,你就自然要学着自说自话。
      “那小东西白天要睡觉,晚上帮忙守门,平时林呆子都把它揣在怀里,连那件看着就热的披风也是因为他闺女不喜阳光才穿上的。”
      林珏然忍不住争辩:“……我……也怕晒。”
      楚留香道:“哦,顺便给自己挡挡太阳。”
      林珏然觉得楚留香大体上说的也对,点了点头,表示就像楚留香说的那样,这下变得楚留香哭笑不得了。
      当你想戏弄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连你在戏弄他都不知道,你再戏弄他又有什么乐趣呢?
      憋屈的楚留香也住了嘴,一个劲儿的灌酒,一个劲儿的吃菜。

      三人都吃好了,下人撤了席,一点红直接回了房,林珏然将毛团又小心放进袖子里,准备去院子里消消食。
      楚留香忽然道:“你可知道我在大明湖上遇见了谁?”
      林珏然停了脚,没有回头,声音难得闷闷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楚留香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弹琴的是无花,不过你应该听到琴声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林珏然伸手抚平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皱痕,道:“我知道,也只有他的琴声能那么轻易的影响一个像一点红这样心性坚定的杀手。”
      楚留香:“那你为何不跟我去见他?”
      林珏然:“……我弄坏了他的琴。”
      楚留香:“你怕他生你的气?”
      林珏然:“……”若他真的生自己的气那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无论他生不生气,反正他都已经把那把琴扔了,这么看来他倒也不怎么在意那把琴……”
      林珏然猛然回首,睁大了那双猫眼儿石般的眼睛,道:“他把琴扔了?!”
      楚留香没想到他有如此大的反应,呆了片刻才回答:“他说那把琴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便将琴沉水了。”
      林珏然愣愣道:“是吗。”
      楚留香皱着眉问:“他沉琴,你反应这么大作甚?”
      林珏然垂下了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黯淡的眼神,道:“那琴,是我送他的。”
      楚留香眼神飘忽,没想到自己随意一提就戳到了林珏然的痛处,还说了无花不在意那把琴的混账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安慰道:“或许你听错了,或许是别的琴。”
      林珏然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和楚留香道了晚安后就匆匆回房。

      回到东厢房后,他一把扑在柔软宽大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整张脸埋在丝绵枕头里,毛团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似乎察觉到自家饲主心情不怎么美妙,冰凉的龟壳蹭了蹭他的脖子。
      林珏然抬起头,用食指点了点毛团的头,心里成了一团乱麻。
      他怎么可能会听错,那把七弦琴虽然是他拜托别人帮忙斫成的,但作底盘的梓木和作琴面的梧桐木是他花了两年的时间,走遍中原大地,好不容易才寻来。之后斫琴的过程里他更是寸步不离,几乎是看着那张七弦琴一点一点成型的,他又怎么会分辨不出那把琴细如幽泉的音色。
      可这样一张他倾尽心力的琴,无花说扔就扔了。

      林珏然本来就不是一个慧敏的人,为了讨好无花他已经挖空心思,努力用他那不甚灵光的脑子琢磨无花的一举一动,想尽办法接近无花却又只敢远远看着他。
      而这一切的付出,只是枉费。
      世间人都说无花大师是个在温柔不过的人,可是他为何偏偏就对自己如此残忍,难道只因为自己心悦他,就要受此折磨吗?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啊,可这痛苦里又为何有着让人上瘾的甜蜜,只为了这一丝甜蜜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却也甘之如饴。
      林珏然似乎明白了自己告诉师娘自己喜欢无花时,他为何露出一副心疼、纠结又悲哀的神情,大抵他也明白这是一段漫长又痛苦的征程,何况在那征程的终点,看不见一丝希望。
      可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件没法子的事啊。

      林珏然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四更天才沉沉睡去,睡梦里却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等他起床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铺洒在纸窗上,他差点错过了练刀的时辰。
      他慌忙起身,披上之前的黑色斗篷,佩上双刀,随意抹了一把脸,带上手套,捞过床上眯着眼的毛团塞进怀里。一边走一边把一头微卷的头发随意挽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好,抽出两把刀,虎虎生威地耍了起来。
      一套刀法练下来,他也止不住喘气,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再打了一套拳法后,他才吩咐下仆准备早餐,自己又回到房间快速冲了个澡。

      来到餐厅却得知楚留香天不亮的时候就已动身前往快意堂,而一点红也在早一点的时候离开了,林珏然也不意外,一个人吃完丰盛的早餐后,也准备动身去找无花。
      要找无花倒也简单,作为莆田少林寺天峰大师的高徒,他自然应该宿在济南城的寺庙之中,而济南城里最有名的、香火最旺的寺庙就不得不提灵岩寺。
      林珏然从行舟身上背着的箱囊里取出一副卷轴,便急急忙忙往灵岩寺赶。

      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灵岩寺掩映在潇潇木叶丛中,一阵微风吹来,还带着一丝凉意,草木清香中带着隐隐的檀香气息,已经过了早课的时间,前来上香的香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林珏然和寺里扫地的小和尚确认了无花确实在此挂单后,便请小和尚代为通传,自己站在侧殿屋檐下,垂眸发呆。

      很快,小和尚又跑了回来,双掌合十,奶声奶气道:“对不住,施主,无花师伯外出讲经,不在寺中。”
      林珏然道:“请问小师傅可知无花大师何时归寺?”
      小和尚摇了摇头,道:“不若您暂且先回去,待我和无花师伯说过后,明日再来?”
      林珏然道:“不用劳烦小师傅了,我还是等等看吧。”
      说着,林珏然行过一礼,又给寺里添了些香油钱,就离开了灵岩寺,守在山脚下的茶铺里,等着无花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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