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又1/2路程》八足

2、2.借人

　　沈杜被跟了一个月，表面还是跟平时一样冷静淡漠，工作仍是严谨细致，但是财务部的同事，都感觉部里的气氛越来越冷了，财务经理办公室总是散发着黑暗气息，透不过气来的低压让人不敢靠近。

　　财务助理还发现每次提交技术部的报销费用报表和工资报表，在沈经理这边的审核时间，都要比之前两年、比其他部门长得多。慢慢的，从财务部内部开始，公司里开始有财务经理打算审计技术部账务的谣传，技术部是公司最核心最重要的部门，出现这样的风声自然是闹得人心惶惶。

　　又经过半个月的发酵，谣传在八卦的员工心中开始变得越来越真，因为财务经理又向人事经理要了技术部门的考勤表。大家在休息时间议论纷纷，财务经理两年前上任时没有三把火，这都过了这么久，反而要开刀了？对象还是一群高智商低情商，工作勤奋却拙于表达，甚至在办公室深居简出见了女生脸红结巴掉头就跑的一群技术宅男？？？要说拿油嘴滑舌，油水丰厚的业务部门开刀还比较能让大家接受啊！

　　捕风捉影造成的异动，从底层慢慢往管理层蔓延，只是各大部门领导比基层员工们沉得住气，只要不影响到自己，都是作壁上观，不动声色地看热闹。最后是有些自危的业务部经理，旁敲侧击地把这事暗示给平时已经不大管琐事的总经理。老头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觉着这事有趣，招来青年才俊沈杜问话。

　　以老头这两年对沈杜工作的观察，他是很满意的，财务本来就是很敏感的工作，但是年纪轻轻的沈杜一直处理得十分谨慎，可以说完全挑不出毛病。老头还有一年半就打算光荣退休回国，一直想在这段期间像过去几年一样，安安稳稳地度过。却不曾想沈杜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非常容易令人多想的举动。老头在中国呆久了，也习惯了中国人得过且过的日子，就算对沈杜有意改革的意向表示赏识，还是希望他能在自己的继任者到来后再发挥他的能力。

　　已经在国企染缸里混过几年的沈杜听老头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中国式官腔，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心里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很正经地回答了老头，好让他打消疑虑。

　　沈杜态度谦逊又诚恳地表示自己这两年来经过努力适应和勤恳工作，已经完全胜任这份工作，但还是觉得不够积极。为了让公司和国家关于财务方面的规章制度在工作中得到更积极有效的落实，也为了改进财务管理工作，提高效率和管理水平，让决策者得到更务实的管理依据，自己作为财务部门的管理者想要更加了解和学习公司架构，所以从公司最核心的技术部门开始分析和研究……

　　总之，跟所谓开刀、审、计账目、闹改、革，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一大篇国企范儿标准工作报告，老头竟也听明白了，其实就是这孩子已经适应了工作，最近有点闲得慌，所以找点事打发时间。

　　慈祥地点点头，老头表示很满意，让Howard回去好好学习。

　　装作无事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闲聊的其他一众管理层，看老头笑眯眯地送沈杜出来，而沈杜脸上是一贯的神情淡定，大家一时猜不出他们谈了这么久，结果是什么。大家知道老头想安稳退休，但是看这情形，老头并未对沈杜最近的举动表示不满，难道还支持？一时竟人人自危起来。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沈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面色才沉了下来。自己鬼迷了心窍了，竟利用公务之便试图去了解一个跟踪狂！？

　　这一个月来，沈杜一直想逮着一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王市光，只要这个跟踪狂表现出一点点色、情狂的举动，自己肯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住他，让他曝光，绝不姑息，甚至把他赶出公司，沈杜都已经想到了。

　　可是！这个王市光这一个月来，只是在上班路上跟踪、偷窥，没有试图靠近他身边，一直保持着距离，有时候沈杜故意放慢步幅，身后的人发现离他近了几米，竟突然掉头就跑，还猥琐地躲在地铁站内随处可见的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在公司偶尔遇见，也是一惊一乍地跳开跑走，搞得有时候沈杜以为自己是蛇蝎猛兽，但是被跟踪却又一天都没断过。

　　沈杜搞不懂这个王市光到底想做什么，每天从八号线的一个终点站到另一个终点站，再跟着他挤半个八号线回到公司上班，不可能只是纯粹的跟着他，到底是想要什么。

　　沈经理只好利用职务之便，调来了有关王市光在公司的一切，包括员工资料、财务状况、考勤……这些只能看出，王市光出身北方普通家庭、收入尚可、作息规律、工作勤恳，与技术部其他单身宅男无异。

　　经过他对技术部财务状况的了解，技术部在这方面可以算是一板一眼，没有什么漏洞和可疑的地方。所以王市光跟踪他，应该完全是个人行为。

　　因为不了解对方的意图，对方也没有可以让他抓住把柄的举动，让本来想以静制动的沈杜，很烦躁，他没有想到王市光竟比他更耐得下心，每天都点到为止，可又那么执着。沈杜不得不承认，一向只为身体需要好聚好散的他，最害怕的就是碰到纯情的对象，他奉陪不起。他越来越想从工作中找王市光的毛病，好把这个猥琐又单纯的宅男赶出公司，否则，他可能要被王市光逼得主动跳槽。

　　最后一个得知沈经理异动的管理层，是最近正被“调查”的技术部经理谢联航。

　　技术部一共有三个分部，一个经理，两个副理，谢联航同时负责技术一部。谢联航是个标准的理工男，对工作兢兢业业，技术当然也是同行里的大神，但是为人刻板无趣，比沈杜还大三岁，也是单身，可是公司的女生都对这不懂生活更不懂浪漫的人没有兴趣。

　　对权力博弈完全没有感应能力的谢联航，当然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风暴中心。一直担心成为下一个炮灰的业务经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进谢联航办公室锁上门，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平时擅长的拐弯抹角油嘴滑舌肯定都无用，对木头说话只能直来直往，于是说道：“谢经理，你知不知道财务部的沈经理正在调查你们部门的财务状况。”——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于是木头谢联航，敲开沈经理的门，问道：“为什么调查技术部的财务状况？”一旁，业务经理勾搭着市场部经理在看热闹。

　　正在查看王市光个人绩效考核的沈经理，见到来人，挑了挑眉，顺手叉掉文档。

　　沈杜打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谢联航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眼睛盯着他，执意要一个答案。

　　同事两年，沈杜自然知道谢联航的脾性，不会计较他的态度，而且这次也是自己不够谨慎在先，只是没有想到会闹得全公司都沸沸扬扬，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联航都惊动了。

　　谢联航其实并没有质问沈杜的意思，他自己做事一直问心无愧，但是确实对财务方面比较不在意，听业务部经理的意思，应该是自己部门的财务状况出现了问题，自己作为部门领导自然有失察的责任，所以直接上门问个清楚，以便解决。

　　以沈杜对谢联航的了解，也能大概猜到他所想，本来想安抚他说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调研了解，而且并没有发现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却开口道：“嗯，是我每年例行对全公司各部门的财务审查，因为技术部是我们公司的最核心的部门，所以我也放在第一位，以便有充裕的时间对各种报表进行审核，希望谢经理谅解。”

　　谢联航皱皱眉，还是认可地点点头，虽然与沈杜接触不多，但是他的为人听闻还可以，而且这是例行公事的话也好，如果有问题也好及早发现。听业务经理说对技术部的调查已经一个月了，现在也没什么动静，沈杜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客气，今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自己手下都是些古板的理工男相信也闹不出什么事。于是难得客套地说道：“那就辛苦沈经理了。”

　　沈杜温和的笑笑，继续说道：“只是最后这几日需要将所有报表资料整理归档，谢经理也知道，这些资料都是比较隐私敏感的，本来我正想登门找您，正好您来了，想跟您借个信得过的员工来帮我做归档工作。”

　　这些说辞其实纯属沈杜胡诌，但重要的是，谢联航相信了，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事挺重要，新员工肯定不行，老员工里，小江我最信得过，只是他做事有些随性我最近交给他的任务也比较多，其他人……沈经理在我们部门有没有比较熟悉的人？”

　　镜片后闪过一丝精光，沈杜继续伪装谦逊：“熟悉的倒没有，不过我每天上班都在地铁上碰到你们部的王市光，他住的地方应该离我家挺近，这几天可能要加班，到时候一起上下班应该比较方便。”

　　谢联航知道王市光和小江住在一起，也没多想和沈杜其实是两个方向，于是点头应道：“嗯，王市光做事挺认真，也是老员工了。那我让他什么时候来你这报道？”

　　“今天周五了，下周一吧，争取下周末前把人还给谢经理。”沈杜看了眼台历，决定缓两天想想对策。

　　“哦，没事，公事要紧。”谢联航就这么把自己的得意干将之一给卖了，完全不自知。事后业务经理自然上门打听，谢联航只记得沈杜说的“隐私敏感”四个字，就用“没什么”三个字把人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