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醇厚》落紫苏

15、夜袭落云阁（上）

　　豪华的马车在落云阁东门口停下。车身外裹着银色的布帘——两条金丝线精细描绣的龙虬须飞翘，覆雨翻云。几匹高头大马紧紧环在车旁，形成一道严密的保护圈，几个身穿绸缎锦袍的中年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其中一个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走到马车前，对着垂挂的车帘恭敬地弯腰行礼，“陛下，落云阁到了，小儿成都已安排妥当，必能让您趁兴而归。”此人正是宇文化及。
　　布帘掀开了，杨广被几名美貌女子搀扶下来。只见他瘦骨如柴，脸色蜡黄，一副病恹恹模样，哪里还能见着当初的丰俊神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车外人齐齐躬身行礼。
　　“罢了，这里不是宫中，无需多礼！”杨广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爱妃，这就是落云阁了。”杨广的黄牙参差不齐，枯黄脸上的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可怖，“今日朕就带你们见见这东都花魁，看看是这花魁美，还是朕的爱妃漂亮。”
　　“陛下，你可不能见了花魁就把我们扔一边啊！”美妃边撒娇边往杨广靠去，几乎要粘在他身上。
　　“怎么会呢！”杨广笑着搂过两边美妃，抚慰道，“朕怎舍得忘了爱妃啊！”
　　＊＊＊＊＊＊＊＊＊＊＊＊＊＊＊＊＊＊＊＊＊＊＊＊＊＊＊＊＊＊＊＊＊＊＊＊＊＊＊＊＊＊＊＊＊
　　“老严，带他们去我的卧房。”江从容地吟吩咐老掌柜。
　　“不行，这样太危险，我陪着你！”长孙无忌愁眉紧缩，俊俏的脸上挂上了些许虑色。
　　无茗握住江吟的双手渐渐收紧，手指探进她的手心，不由自主地画圈。
　　“不用担心！皇上又不是豺狼虎豹”江吟反手握住她，嘴角扬起一抹粲然的微笑。
　　“就因为他是皇上…”无忌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
　　“说话可要小心！皇上就在楼下！”江吟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无忌怔住，眼底却有深深不甘与愤怒。
　　“既是来见见我这个花魁，想必不会为难我！”江吟笑颜轻展，如往昔娇美的眼神徐徐扫视过每一双关切的眼睛，似命令地指挥道，“花茶糕点已备，老严，带各位朋友过去！”
　　＊＊＊＊＊＊＊＊＊＊＊＊＊＊＊＊＊＊＊＊＊＊＊＊＊＊＊＊＊＊＊＊＊＊＊＊＊＊＊＊＊＊＊＊＊＊＊
　　“你就是江吟？”杨广眯起了那双细长的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
　　“正是民女。”江吟低垂着脸，青丝如瀑布般铺泻而下，挡住绝美的容颜。
　　“抬起头来！”杨广的声音虚弱而慵懒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江吟缓缓抬头，丹凤眼中有泰然自若的平静。
　　两道精光从杨广细眯的双眼中射出——江吟虽不见得倾国倾城，却自有一副媚骨天生的气质，混合了十七八岁独有的青春，又似融合了世事历尽的沧桑。正是别有一番风味。
　　“东都花魁，果然名不虚传！”杨广的目光始终在江吟身上流连，搭在美妃肩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垂了下来。
　　“皇上！”那几个妃子嗲声嗲气地叫道，拖紧杨广的双臂，“站了这么久，奴家都累了！”
　　“宁云居茶点已备，请皇上皇妃移架！”江吟的声音里听不到一点情绪。
　　“这才差不多！”美妃狠狠瞪了江吟一眼，拉着杨广手臂往里走去。
　　“啊哟！”路过江吟身边时，美妃故意扭了一下腰肢，藏在裙摆里的脚踢上江吟的膝盖，随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踩上了那双扶在地上支撑重心的手。
　　血液仿佛倒流在手指，火辣辣的痛感如一只离弦的箭迅速从指尖沿着经络窜上来，心似乎也被烧灼了般生生地疼。她倒抽了口气，泪无声无息顺着脸颊滑下…
　　宁云居，装饰与雁云居差不太多，屏风上是草地和白云，牛羊成群，颇有些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感——简单而宁和，只是面积大了一倍。
　　江吟始终保持着盈盈的微笑，柔媚却不失大方。手指已是微微肿起，却不似刚才般疼痛。她悄悄地将手裹进衣袖里。
　　“皇上，我可是听说江吟琵琶举世无双啊！今晚正好可让江姑娘演奏一曲，为陛下您助兴啊！”美妃媚声媚气地斜靠着杨广，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得意，美丽的眼中射出蛇蝎般的狠毒与嫉恨，冷冷地扫视着江吟…
　　“爱妃说极是，朕就点那首《江南游》，江吟，可别让朕失望了啊！”杨广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贪婪的笑来。
　　“是！”江吟仍是微笑着，缓缓走入左侧屏风，转眼间那把柳木琵琶已抱在怀中。
　　手从袖口伸出，微弱的光下与平常无异。江吟深吸了口气，手指开始拨动琴弦——弦滑过肿起的指尖，似锋利的刀尖直刺入肉里，似有丝丝细线牵扯入心，仿佛千万只虫蚁噬咬般痛麻难忍，五脏六腑顿时抽空了般，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音符生硬地冒出，不协调地划开沉闷的空气…杨广的五官渐渐抽成一团，眼里的赞赏渐渐退尽，只余下令人生惧的阴狠戾色。
　　江吟的卧室不大，却也足够五人围坐聊天。茶水糕点遵照江吟的吩咐一一摆上桌，却是无人动筷，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更添沉重。
　　“咱们就这么等着，什么也不做！”李智云沉不住气，在屋里来回地走动。
　　无忌修眉紧蹙，冷峻的目光结成幽冷的冰，紧抿的双唇里似乎能闻到牙齿碰撞摩擦的轻响。
　　门外，乐声叮咚跳转，混杂了娇笑吵闹，如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静默的空气里，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突然间耳边传来生硬的音符，仿佛从岩石中蹦出，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划破空气，无茗的心莫名地凌乱起来——是谁在拨动琴弦？
　　脚步纷乱，吵杂不断，门猛然被撞开......
　　“主人，主人被…快，快救救她！”粉衣少女慌张地跑进来，脸上布满泪痕。
　　“怎么回事！”无忌一把拖起少女倾斜的身子，紧蹙的眉头下射出急切而忧虑的光。
　　“主人为皇上弹琴，不知为何失了水准，皇上大怒，说是主人不将他放在眼里，要治她的罪！各位官爷小姐，求求你们，向皇上求求情！”粉衣少女显是惊吓过度，“扑通”一声扑倒，竟是不省人事。
　　“我出去看看！”李智云已冲到了门边，却被李世民一把拖了回来。
　　“二哥！”智云不解而愤怒地望着李世民，“江姑娘是无茗的朋友，也就是咱们的朋友，我李智云决不能见死不救！你前怕狼后怕虎，不是男子汉行为！李智云看不起你！”
　　“怎么救她？若你能说出来，我便放你出去！”李世民低沉的声音如一把利剑刺入智云的心，威严而不容反驳，他放开手，微一用力，已将智云推回位子。
　　“我，我，大不了打一场！”李智云倔强地扬起头。
　　“匹夫之勇，于事无补！”李世民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我！”李智云一时语塞，转头向无茗求救，“无茗，你也是要救她的吧！”
　　“我要救她！”无茗的声音如她的目光般坚定，“却不能这般冲出去！”
　　“那该如何？”
　　“我出去！”低沉而绝决的声音如敲开混乱的铁锤平静了所有的躁动，无忌已走到门边，手触到了框沿，“我会尽力劝服皇上，若是失败，我，与江吟同在！”
　　无忌的眼如春风般的温柔，混杂着不协调的凛然和不屈——在无茗眼前慢慢扩大，她的心一动——原来哥哥…
　　“哥哥，你去不若我去！”无茗脑中清澄一片，眼中也变得清亮，似乎已成竹在胸，“如皇上能被劝解，便只有一个办法！”
　　“你！”无忌疑惑地看着无茗，突然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行，皇上喜怒无定，又是过了这么多年…此法祸福难料！若是失败，更害了你…”
　　“哥哥，相信她，也相信我！”无茗自信的眼眸深处透着不同以往的坚强。
　　她的眼睛沉静温和，仿佛能给人安定的力量，无忌深深地叹了口气，手终于从门边垂了下来，让开了一条道来。
　　“你要去干什么！”无茗探上门沿的手被李世民紧紧地抓住，转头，对上的是那双疑虑、关切而霸道的眸。
　　“不要阻止！”无茗的语气平和温柔，却不容拒绝。
　　李世民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葇荑，手心的温度慢慢渗透了进来…他深深地看住她，仿佛在寻找答案——凛冽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仿佛只是说给她听，“若你执意去，我便陪你，绝不让你单独面对！”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仿佛一个恒久不变的誓言，蛊惑着无茗的耳膜，她的脸微微红了，眼里的波光漾起阵阵涟漪，心渐渐温暖起来…嘴角抹开清淡的笑——像是黑夜中绽放的一朵纯净无暇的百合，“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这篇改得比较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