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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斗诗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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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胤祚,你们俩小子穿的就跟两个雪人儿似的,如果不是摔了,朕还真没看到你们。”康熙抚掌大笑,胤祚转身和胤禛一起对康熙见了礼,“儿臣参见汗阿玛。”
“起来,雪地这么凉,别跪了。”康熙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几个权臣,还有大阿哥和太子。
“臣弟参见太子哥,大哥。”
太子小小年纪已经练就了一副温润又威严的气度,亲自过来扶了他俩,“四弟,六弟。”
大阿哥看太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甘示弱地走过来,微微蹙起眉,“四弟和六弟的衣服都湿了,”然后又转向一边从方才康熙出现就战战兢兢跪着的海生,“怎么伺候主子的?也不知道去拿件衣服来?万一着凉怎么办?”
大阿哥胤褆也不是为了拉拢两个弟弟,只不过当着皇上的面不能输给太子罢了,这两个都是拉拢不得的,胤禛是佟贵妃的养子,胤祚虽然也是记在佟贵妃名下,却是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态度还不明确,未来长大了说不定会自成一党……毕竟给起了个“祚”的名字。
原本就怕被迁怒没看好主子让摔了的海生这下吓得更厉害,哆哆嗦嗦半天都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海生是胤祚的人没错,但是现在三岁多的胤祚还不会给海生求情,胤禛也没插话,方才这个海生的表现就让他起疑,苏麻喇姑怎么安排了一个这么笨手笨脚的奴才给胤祚?
这时太子幽幽开口,“你就是那个砚台寺来的海生吧?这宫里伺候人的规矩还没学好么?”
“啊,原来他是海生,我就说六弟身边怎么有个这么不伶俐的人。”胤褆也恍然大悟,接道,也是给自己方才斥责他找台阶下了,“四弟身边的全福是个能干的,以后多和全福学着点,伺候六弟可不能马虎了。”
“丹珠儿谢太子二哥、大哥,今天,原谅海生。”三岁的胤祚也只能说出原谅这种话了,胤禛也不忍心胤祚难看,毕竟海生怎么说都是他的奴才,开口帮腔,“臣弟谢太子二哥和大哥替六弟教训奴才,不过这奴才既然是个新来的,倒也情有可原。”
“既然有四弟和六弟给你求情,”太子赞许地道,“那今天就只罚你一个月的俸禄,以后好好学规矩。”
海生谢了恩,方才一直带着群臣看戏的康熙才过来,这时跑回景仁宫拿手套的全福也回来了,全福还有心给胤禛和胤祚一人抱了一件外套,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康熙远远看着胤禛和胤祚小小的圆滚滚的两团,雪白的外套衬得两张小脸莹莹如玉,就像九天仙童下凡一般,忍不住感叹德嫔虽然出身不高,生出来的孩子倒是个个好样貌。小六随德妃多一些,五官比较柔和,长相略有些女态。小四虽然是一样精致的五官,或许因为他宠辱不惊的样子,端的多了些英气。
“臣等见过四阿哥,六阿哥。”
虽然按礼数说,这些外臣不对没有任何爵位的阿哥请安也没事,但是这位后宫第一人的养子和太皇太后身边生下来就赐了“祚”名的宠子,就是前朝这些外臣也有所耳闻。
胤祚好像没有见过这么多陌生人,有点害怕地缩到胤禛身后,胤禛倒是泰然,一边抓着胤祚的手让他不要害怕,一边沉声道,“各位大人多礼了。”
“胤禛,你们俩这个时候怎么在外面?不应该在慈宁宫给皇玛嬷请安吗?”康熙虽然是责问的话,却是带着微笑问的,任谁看了美好的事物都会心情愉快。
“回汗阿玛,儿臣方才从额娘那儿请安回来,想折几枝梅花给额娘,在门口遇到了六弟。”胤禛一本正经道。
“汗阿玛,儿臣玩雪。”胤祚还说不了太长的句子,不过并不妨碍康熙懂他的意思,康熙看着胤祚红扑扑的脸,笑容扩大了些,“来,祚儿,汗阿玛抱。”
几个臣子微微一怔,几个皇子倒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胤祚看了看胤禛,胤禛没什么反应,胤祚便从胤禛身后闪出来,几小步跌进了康熙怀里。
“你小子看着圆滚滚的,也是真沉啊。”康熙抱着胤祚颠了颠,就像个逗儿子的父亲,胤祚抱着康熙的脖子,“汗阿玛。”
“哈哈,敦复,看朕这个儿子像不像观音身边的童子下凡?”康熙对身后的太子太傅张英调侃道,“今儿个朕原本让你们以雪作赋,你们没争出个胜负来,朕这六阿哥的好样貌你们想来早就有所听闻了,不如就以六阿哥为题,一人给朕来一首四言古体诗。”
“……”几个臣子吓得差点扑倒在地。
这事按御史台的思维来想,跟幽王烽火戏诸侯、唐明皇千里单骑运荔枝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古人讨得是美人欢心,而咱们万岁爷讨好的是自个儿儿子。
这事按阴谋家的理论来说,就是如果诗写好了,万岁爷可以说你妄议天家,对皇子不敬,如果诗写的不好,万岁爷又可以定你一个亵渎皇子的罪名。
这事按太子和老大的思维来想,就是六弟果然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明儿个汗阿玛为博六弟一笑令当今内阁重臣、太傅等人赋诗比赛的事就要在京里传开了,到时肯定有的是老学究摇头感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儿子都能当祸水。这么一个祸水怎么可能继承皇位呢?就算有个“祚”的名字也改变不了什么。
至于这事胤禛怎么想……原谅胤禛太小他还真想不来太多。
“怎么样?要朕给你们时间考虑吗?”康熙的意思显然是你们这些平日里出口成章的这时候如果说要一段时间斟酌的话,朕才不信,“谁先来?”
周培公满脸的不赞同之色,如果不是胤祚还是个小娃娃完全不知世事,怕是要被他指着鼻子骂祸乱宫闱了。
最近才得康熙青眼的张玉书有些心思,觉得皇帝似乎在借着六阿哥试探什么,又是在声明什么,不过他到底资历尚轻,对个中隐晦之事仍不了解。
张英则是眼睛一转,他算是康熙最早提拔上来的心腹之一,相比那些资历浅的或是性子耿直的,这种给皇上留着面子,适度地满足皇上某些不合理的任性、又不违背公理正义的聪明人在揣摩圣意上优势更大一些,正因看出了几分道道,张英选择沉默。
除了这三位之外,剩下的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索额图和明珠,太子和大阿哥的舅舅,也是朝中一直在隐隐对峙的两党元首。只不过此时太子有正统地位,行为处事又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这敌意未曾摊到明面上来罢了。
当然这两位,也是康熙今个儿借着胤祚唱的这出戏的主角了。
明珠是武将,虽说大家出身,这些文绉绉的修养也不差,不过到底落下多年,此时正借着这个借口皱眉苦思。
索额图不动声色地看了明珠一眼,拱手道,“皇上,臣得了一首。”
“说来听听。”康熙颇有兴致地道,捏了捏胤祚的小脸蛋。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初生,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为生,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往生,宜其家人。”
索额图一本正经的脸,用朝堂进谏的语气,朗诵出这么一首以桃花暗喻胤祚、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听到怕是会让人想歪的诗来,让人觉得有些违和的同时,也不乏其中意趣。
“妙,妙啊!”康熙想了一会儿,抓着胤祚的小手拍了拍,“胤祚你说这诗好不好?反正汗阿玛是觉得好!你们几个如果没有更好的,今儿个的彩头可就归索额图了。”
张英、张玉书和周培公自然不可能听不出索额图这首诗暗喻的意思,因此不管方才抱着什么猜测,这会儿也都确定皇上是为什么演的这场戏了,更是作壁上观,只等明珠接下去。
明珠也没有思索太久,便给出了自己的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恻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悦兮。”
“……”这次康熙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张英暗叹这明珠的大胆,相比上一首索额图隐晦的抒情,明珠这首诗却是用第一人称的感情变化暗喻其忠于圣意,若是被康熙怀疑欲盖弥彰,大阿哥就麻烦了。
康熙摇头道,“一个桃花,一个月光,你们一个个倒是机灵……敦复,你也别躲躲藏藏的了,再不开口,你这老太傅可就要让人笑话了。”
于是张英和周培公分别作了一首,都是中规中矩,称颂六阿哥长得好看的,康熙见他们识趣便也不吝啬赞美之词,不过这两人的心境其实是不同的。周培公只是愚忠,张英则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最后轮到了张玉书,张英和周培公眼中都闪过一丝戏谑,这张玉书是顺治十八年的进士,多年在御前侍奉,也是当代难得的文豪,虽然在政事上颇有一番见地,行事也是进退有度,却偏生瞧不起这些个诗词歌赋。索额图和明珠脸上晦暗不明,大概自身难保的境地下,也没心思去看旁人的笑话。
果然见张玉书脸上露出苦恼之色,“万岁爷,这吟诗作赋……臣实有些苦手。”
然后他看了看康熙怀里一脸懵懂的六阿哥,继续念到,“肤如凝脂,唇启朱丹,眸含秋水,风华绝代,臣是个直人,只想到这些了。”
“哈,哈,哈,”没想到康熙大笑几声,怀里的胤祚有些莫名地看着突然大笑的阿玛,康熙用手揉了揉他的小脸道,“这诗虽然短小,对仗韵律也不是那么工整,却颇有爱卿的风格,朕也喜欢,这天下美人风骚各异,就是那曹公笔下的洛神也难比得上朕的六阿哥标致,今儿个的彩头,朕看就爱卿得了!”
这意外的结果让几人面面相觑,就连尚还懵懂的太子、大阿哥和四阿哥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摸不清皇上的想法,也只能谢恩了。
张玉书心里苦笑,暗叹自己看来是不得不在诗词这方面下些功夫了,打了皇帝的脸,那自己还有命在吗?
暂且不论在场人各异的心思,这事传到了民间,却只是让六阿哥多了个“肤如凝脂,唇启朱丹,眸含秋水,风华绝代”的翩翩佳名,有人道这皇家的孩子生下来便是不凡,有人道不过是区区三四岁一个孩子怎看得出什么风华,不过朝野上下这年仅四岁的六阿哥借着康熙这“斗诗娱子”一事一时风头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