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且觅白鹿青峰下》离歧

3、驼铃迤逦踏沙去（3）

　　盐州城外向西四十里，便是鹿询一家锁住的村寨，名为鹿家寨。鹿家寨先祖为避战祸移居至此，世代务农放牧为生，尤以羊毛织品远近为名，每年都会有商贾来寨里收买，运往兴州贩售。
　　鹿询此刻正一头往鹿家寨赶去，他是第一次离家这许久，之前因着逍遥子陪伴才不觉得，如今即将返家，心中便愈发思念起父母兄弟来。他盘算得好，这次牧羊虽然去得时间长，羊却一只不少，甚至肥壮了不少。再过不久正好是商贾来收货的日子，这些羊毛卖出去，能贴补好些家用。
　　此时正值正午，日头毒得很，然而眼前已是鹿询熟悉的景致，在有不到三里便是鹿家寨，远处已经能看到寨民的农田，鹿询不由加快脚步，赶着羊群继续往前赶。
　　然而行到一半，鹿询却见前方路边趴着一个寨民，身下一片血红，看着衣服极是眼熟。鹿询当下一惊，飞奔上前，蹲下翻过那人，却陡然惊在当场。
　　那人是鹿询本家堂伯，此刻已全身冰凉，胸前一个窟窿已经流不出血，他双眼突出，竟是死不瞑目！鹿询忍不住跪在地上，炎热的中午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鹿询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全力稳住身体，方才伸手阖上堂伯的眼睛。
　　鹿询并非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只是不想那样去揣度。过往的传闻中，许多寨子都遭过劫掠，有马贼，有辽人，有汉人……鹿询不敢去想，若是自己的家被人劫了，亲人姊妹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鹿询弃了驼羊，魂不守舍地往前走去，心中不住地钻入那些可怕的念想，然而通往村寨的路上脚步零乱，还有两行明显的马蹄印，一切都在证实他心中的猜想。
　　待走到寨前，鹿询整个人已经心如死灰。鹿家寨的中午，本是热闹而温馨的，叔叔伯伯们正好做活回来，姑姑婶婶们做好饭食，小孩子会趁中午的时光聚在一起玩……然而此刻的鹿家寨一片死寂，仿佛平时生活的人都消失了一般。甚至不远处就躺着一个族叔的尸体，也是死不瞑目，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锄头，即使死了，也依旧攥得死紧。
　　鹿询不敢出声，咬着牙帮继续往村寨里走去。村寨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散乱的竹篾菜叶，或是死状凄惨的寨民。鹿询奔到自家院落中，只见院里如狂风过境一般，牲口棚里早已空空荡荡，自家父母并四个兄弟姐妹也不见踪影。正在此时，鹿询目光一凛，脚下使力，两部跃上屋后，趴在房顶上。不一会，只见村寨巷子里拐出两个汉子，皆是一脸凶相，手里握着大刀，刀上还滴着血。
　　“这帮子刁民，居然还敢躲到祠堂里去。”
　　“躲起来又如何，这一把火烧下去，还不是都得死，便是跑出来求饶，不还是一个死字。”
　　“哈哈，还是寨主英明，说起来，昨晚上那个小娘皮滋味还真是不错哈哈。”
　　“唉，可惜咱们兄弟人多，那娘们就那么死了。听说好些女人都烧死在祠堂里了，可惜了。”
　　两个贼人一边大声笑着，一边踹开一户人家的门，只听得翻箱倒柜之声。鹿询躲在屋上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当即双眼发红，气愤交加。耳中听得那两个贼人污言秽语，心中只觉一股戾气不断上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鹿询也是年少，不懂如何审时度势，当下便跳近院中，随手超过院中一并锄头，就这么杀尽屋里。屋里那两个贼人正在翻箱搜刮财务，尚未反应过来后头有人，鹿询便一锄头向一人脑袋劈去，一锄便将那人劈得脑浆四裂。
　　另一贼人一见鹿询所为立时抽刀劈来，鹿询脚下自然而然一步踏出，错开身形，手中锄头便横扫过去，只听一声脆响，处柄被硬生生打断，拿锄头也凿进贼人腰侧，立时倒地不起。鹿询连杀两人已是满脸冷汗，全身颤抖。只是心中恨意不减，复又上前捡起地上大刀，对着两人胡乱劈砍，劈了十来刀方才止住。
　　这一停下，只见屋内两具血尸惨不忍睹，血腥气重得可怕，鹿询“哇”得一声吐出来，继而涕泪交加，止不住哭泣起来。他在屋中躲了片刻，听到有人过来，便又轻轻离开，循着寨中小路，一路往祠堂而去，只见路上不时便又几句尸体。。
　　鹿家祖上可追至北魏朝，先祖曾随拓跋世征战南方，族中弟子曾多习中原文化。后来为避战祸，这一组往西北迁徙，在此处定居，便也如在南边时开宗祠建族学，如此传承百余年。因而鹿家祠堂就建在村寨正中，祠堂门前有一大块空地，平日里便是孩童嬉闹之处，不少寨民闲时也回来这里一坐。
　　然而昔日热闹而亲切的祠堂，此刻却化为一片断壁残垣。鹿询远远便闻到那浓重的烟味，眼泪再也止不住，脚下轻功连点，飞入祠堂废墟之中。只见堂前听下横七竖八卧着数不清的焦尸，一具具看不清面容。而在鹿询眼中，那些人的身量大小却无比熟悉，眼前一一闪过他们昔日的音容笑貌，心道：“是了，我家住的里面，阿爸阿妈他们肯定躲进了祠堂，被那些畜生给烧死了。”
　　想到此处，鹿询悲恨交加，全寨四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这番血仇，鹿询怎能不恨！
　　便在此时，鹿询耳中似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这声音细如游丝，若非鹿询如今已修行内功，绝然是听不到的。鹿询循声而去，只听声响祠堂后院传来的，鹿询仔细一想，恍然道：“是了，祠堂后头有个酒窖，是各家放在这，用来办事的。”
　　鹿询走到后院，原来酒窖在厨房正下方，如今房屋被烧成一片废墟，自然将入口封堵。鹿询料定窖中有人，想到酒窖封闭，时间久了，里面的人必然不能呼吸。这便立时开始清理入口，鹿询先是用那把大刀把焦木碎石划开，继而又用手翻。如此挖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窖口打开。
　　只见里面躲着几个小孩，皆是满面泪痕，头发凌乱，鹿询看得不甚分明，却猛地听到一声“三哥”
　　鹿询既惊又喜，只见小孩之中正有自己六岁的幺弟鹿诚，再看过去，酒窖里藏了七八个小孩，最大的一个，正是本家族长的小孙女儿，自幼懂事乖巧，极是机灵，比鹿询小一岁。鹿询正打算接出几个小孩带他们逃离，却听到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谩骂声，却是自己家中死的那两个贼人被找到了，贼首的几个手下返回来搜查。
　　鹿询一咬牙，对为首那个孩子道：“鹿谨，带他们躲在这里，别出声！”说完复又把酒窖洞口关上，只留了一条小缝。
　　这番下来，那群贼人已经带着人走近祠堂废墟，远远看见了鹿询。鹿询也不知这群人有没有看到地窖里藏了人，他不敢冒险，只能握紧手里的钢刀，暗自道：“我多杀一个，鹿谨他们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来得贼人有五个，皆是凶神恶煞。鹿询虽学了凌波微步和齐物神功，却并未习得一招半式，只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不等贼人反应便抢先上前，仗着凌波微步身法奇特，欺进最弱一人身边，一刀砍向那人脖子。
　　这一刀全仗着出手意料之外，尽是解决了一个人，那几个贼人登时怒不可遏，两个人抡着大刀便坎将上来，鹿询收刀侧避，躲开两人刀锋，一脚踹在你一人小腿当面骨上，这本是平日小孩间打闹的招式，但鹿询修行内功，力道已非往日可比，这一脚下去立时废了那人一条腿。鹿询却浑不在意，一刀劈在那人背上，反手将刀捅进另一人胸口。
　　鹿询一下连杀三人，生息按两个贼人终于觉得情况不对，大声呼喊同伴。鹿询来不及惊讶自己下手为何如此连贯，只想着要灭了那两人，不能让其他人发现酒窖里藏了人。当下几步上前，便是一刀看向其中一人，却不想这一刀用力不均，竟生生嵌在在那人肩骨之中，反被那人握住刀背。便是这一刻，剩下那名贼人一刀狠狠砍在他背上。鹿询痛的眼前一黑，提起内劲，将这一刀继续斩下，竟将那人头并左臂全数斩下。
　　鹿询这一下几近力竭，却还强撑一口气，转过身子，看向那最后一个人。耳边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鹿询知道，待这人的救兵一来自己再无杀他的机会，手中立时便握紧钢刀，朝着那人掷去。只是鹿询背上那一刀看得极深，又失血甚多，此刻力有不济，那一刀被那贼人以刀架住，发出“当”的一声。那人死里逃生，见鹿询武器已失，便冲上来一把扼住鹿询咽喉。
　　鹿询只觉呼吸不畅，两眼发黑。但仍记着此人不死，族中仅剩的几名孩子必然不能得活。心中焦急万分之下，脑中隐约忆起以内力毁人经脉夺人性命之事，鹿询便孤注一掷，调动丹田里那一丝微薄的真气，缓缓抬起右手，紧紧握住那人扼着自己咽喉的手，找到脉门，叫体内不多的真气尽皆灌入贼人的。
　　只见那人刷得放开鹿询，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然而那一股真气沿着手臂直入心口，那贼人直觉手臂中仿佛火烧一般，一直烧到胸口，剧痛无比。
　　鹿询无力的躺在地上，看着那人在地上痛呼打滚，看着他的救兵过来却无计可施，看着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最后看着他气绝而亡。
　　直到此刻，鹿询才疲惫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放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