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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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加宇半躺在病床上给我讲了个故事，讲了他是怎么认识唐子风，那是关于两个少年之间因缘际会。
2007年春节前夕，可能就在我操着棍子在胡同里撵在流浪狗打的时候，十几岁的杜加宇遇见了大不了他几岁的唐子风。
杜加宇的老家在湘潭的某个小山村里，那里四面环山草木葱郁，虽有山有水却奈何人穷。然而，靠土地吃饭的人们就像生养他们的土地一样破破碎碎犁犁挖挖千秋万代都不死，冬去春来仍是花红草绿，韧气、结实、长命。但总有人贫穷又弱性，土地饿不死人，却只能勉强养活他们。
杜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窝窝里，和全村几十户人家一样勤勤恳恳靠土地生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杜家下一代甚至世世代代都会一直生活在那里。但意外就是来了，本就揭不开锅的地方又遇上大旱，公粮交不起娃也养死好几个，而杜家到杜父那一代一连生了七个孩子，结果最后只剩杜父一人。
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杜父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下不得田地进不得厨房，干不过熊孩子也跑不过牛羊，好在脑子好使学习又用功，每次都能从学校里领着奖状回来。
村子里总有人说，这孩子将来呀一定会有出息。
这不，杜父一路升学做官成了村里村外捧铁饭碗的第一人，每到过年就拖家带口穿个貂皮大衣回家，传说中的衣锦还乡也不过如此。
杜加宇就是在跟着他老爹回乡下的时候遇见唐子风的。
那时的杜加宇细皮嫩肉穿着时尚，说起话来又轻声细语，很多小姑娘都喜欢和他一道玩，当然不是每个从城里来的孩子都有那样的待遇。比如洛飞飞，也不知道怎么，村里的小孩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小孩喜欢拉帮结派，而对于洛飞飞，他们只会觉得她是入侵的敌人。
但敌人总会会有同伴，那些落单的人也总是抱在一起取暖。
洛飞飞父亲是唐子风的亲舅舅，而唐子风总是独来独往，他不和其他的小孩子一起玩耍，便也就和洛飞飞一样不受他们待见。
唐子风来喊洛飞飞吃饭的时候杜加宇见到了一个黝黑、结实却又沉默得像大山的男孩子，他皮肤皲裂，那张黑脸比老树皮好不了多少，而脚上那双藏蓝色的拖鞋也早就磨得只比纸片厚一丢丢。
是什么让杜加宇一眼就记住了那个男孩呢？用杜加宇的话说，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冷冽却不带一丝嫉妒，疏离却又带些柔情。当唐子风那双脏兮兮的小手牵着洛飞飞往回走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被牵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少女怀春少男钟情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杜加宇却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关于唐子风的一切，那种感觉让他感到欢欣，却又伴着些烦恼。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就那么大一个村子，杜加宇却从来没有和唐子风搭上过话。
唐子风一家也是祖祖辈辈生活在那山窝里，但山窝归山窝，能读书的走仕途，有商业头脑的做生意，有力气的就卖力气，唐子风的父亲属于最后一种。与种田靠地不同，唐父跟着做建筑的包工头进了城，把力气用在了建设美丽城市的规划上。
按理来说做建筑工总比兄弟好得多，但黑心老板的心总是比城墙硬，扣发拖发工资总是理直气壮心安理得，而年少的杜加宇会在老人们谈到黑心老板的时候想到唐子风，想到他黑黝黝的面庞和他的眼神。
杜加宇试过去唐子风家找过他，但唐子风要么不在家要么就在磨刀剁猪草或者喂牛，有好几次他都要蹦到唐子风跟前了却又被突然窜出来的几个月小姑娘拖去玩过家家去了。
我问杜家宇:“那在你回城之前，你俩搭上话了吗？”
“也算，也不算。”
后来杜加宇的奶奶病了，那杜加宇最接近唐子风的一次，也是十几岁的年纪里唯一的一次。
据杜加宇回忆，就在他们回城的前一天他奶奶突然就病倒了，整个人神志不清又泄又吐，那时的杜父的第一反应就是吃坏肚子了要带母亲去城里的医院看病。但村子里就是村子里，比起信医信药他们更愿意相信牛鬼蛇神，杜父要带杜奶奶去医院，杜爷爷坚决不肯。
“然后呢？”我问。
“没有然后。”
杜父没能如愿，杜家最后请来了神婆做法事，而那神婆刚好是洛飞飞的奶奶，唐子风的外婆。
“难过一家人都神经兮兮的。”我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脑子划过唐子风和洛飞飞的模样，又脑补了下一个是五十岁的老女人神神叨叨的样子。
“但我奶奶的症状确实减轻了，给她送过福米的第二天她就没有吐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杜父从不信鬼神，杜加宇也是看个热闹，但从那次以后杜父哪怕只是装修个房子都要喊来风水先生看一看。厕所有水就拿石头来镇，厨房有火就放上点盆摘，特别是最近几年已经严重到出门都要选黄道吉日的地步。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封建迷信可要不得！”我本来剥了橘子给杜加宇，最后却往自己嘴里塞了去，杜加宇眼馋，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我也觉得是封建迷信，可是我真的见过鸡蛋掉地不碎，也见过洛奶奶发出其他人的声音。”杜加宇望着我手里的橘子吞了吞口水，我假装没看到，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杜加宇所谓的其他人的声音也就类似于鬼神附身这一说，神婆也是媒界的一种，她们连接着生与死，让活人和死人进行对话。
就是那一次，洛奶奶预言了杜父的牢狱之灾，也说了杜加宇投胎时欠了阴债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杜爷爷询问了化解之法，于是杜父给杜加宇换了个母亲，唐子风往他的手腕上系了根红绳。
“所以你这根红绳子系了十多年了？”我伸手去扯杜加宇的胳膊，但他对我伸手这样的事件早就有了心理阴影，条件反射般的躲开了。
“别！”杜加宇动作幅度过大，扯到痛处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你跟加夷不是亲兄妹？”我突然想到杜加宇说他爹给他换母亲的事。
“是亲兄妹，”杜加宇接着说:“离了婚我妈才知道有了加夷，她又不肯打，而老头是政府官员，那时候还没有二胎政策，加夷一直都是以养女的身份在杜家生活的。”
“那就算你妈跟你爸离了婚，他还不是没逃得过白房子！”我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些鄙夷，但这样子和杜加宇聊他家老头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百因必有果，很多因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化解的。”
我赞同杜加宇的话。
“有因必有果，那你和唐子风的因后来种了什么果？”
提到后来，杜加宇沉默了许久。
“后来我再回老家就没在见过他，”杜加宇声音放低了很多，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叹息:“子风的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他奶奶在听说儿子出事的时候就病倒了，没多久多久就断了气，而他妈很快就改嫁了。”
“再后来呢？”
事情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将唐子风和深山老林封建迷信连接在一起。至于再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因为唐子风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堵住了杜加宇喉咙里要冒出来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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