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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闯江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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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鹏的突然到来,让关欣心里莫名的产生一丝不安,于是忙拉住弟弟问:“怎么了?”
“咱妈去年走道到了老张家,这不是刚给生了个儿子嘛,那个老绝户就对我不好了。”关鹏边说边落下眼泪。顺道提一句,关欣母亲也就是董氏改嫁的那个老绝户姓张。
关欣的弟弟叫关鹏,只比关欣小2岁,今年也已经15了,董氏也不过才35岁。老绝户让关鹏随董氏进门的原因是想让关鹏改姓张,成为他的儿子为其养老送终。他的这一想法遭到了董氏的拒绝,老绝户是有些不满意的。但关鹏的乖巧可爱着实得到了老绝户的喜爱,老绝户也就没再纠结关鹏改姓的事,对待关鹏也是像亲生儿子一样。可是在董氏为老绝户生下自己的儿子之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要关鹏带孩子、做家务、下地干活,而且稍有不如意就动手打骂。董氏开始的时候还会替自己的儿子抱不平,说几句公道话,但随着小儿子的成长,注意力都转到了还嗷嗷待哺的小儿子身上,逐渐忽视了对自己大儿子的关心,甚至于也会不时的责备大儿子,关鹏在那个家里完完全全成为了外人,成了老绝户家的小长工。
关鹏小小年龄便经历家变,失去父亲;随母亲再嫁后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老绝户对他也像亲生父亲一样,他以为真的又找回了一家人团圆和乐的日子。不想随着同母异父弟弟的出生,他一下子变成佣人,同时母亲的态度让他又觉得失去了母亲。
生活的压力使这个小小的人瞬间长大了,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了在海城老家的时候,吉林的亲戚来他家串门时提到过,说江北的地多,人少,日子好过。关鹏回想起这些,不禁动了去江北闯一闯的念头。
江北是东北人对于嫩江以北的统称,即今天的黑龙江境内大部分地区。上世纪20年代,那里是大片未开发的蛮荒之地,地域广阔、渺无人烟、冬天更是天寒地冻,但因为优质的黑土地,吸引了一些生活穷困的人去那里开荒讨生活。
关欣听完弟弟的哭述,不禁也落下了眼泪。想劝弟弟忍一忍,但看到弟弟那充满愤恨和决绝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的叮嘱弟弟一个人要多注意,并且让弟弟常捎信回来。同时叮嘱弟弟过完年再走,冬天去了江北也没有工可以做,没有地可以种,而且那么冷的地方还没有亲戚,住都会成问题的,这些话弟弟还是点头答应了。
入夜,躺在炕上的王满仓对关欣说:“你弟弟说的江北,我也想去看一看,听说那儿地多,人又少,粮食多的吃不完。虽说今年算是有个好收成,但谁知道明年什么样呢?”关欣听着王满仓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对王满仓说:“你和咱爹商量商量吧,我在家等你。如果那边真的好,你明年秋收了回来接我们娘俩,我们跟着你去江北。”满仓嗯了一声,把关欣搂到怀里,摩挲着关欣的后背。
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往年王满仓的家里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去本村屠夫家用粮食换一点猪板油,炼了猪油留在来年吃,炼出的油渣剁碎了和着酸菜包顿饺子就算过年了。今年王家有了大孙子,又赶上一个好收成,所以满仓爹决定买一角猪回来,包一顿真正的酸菜肉的饺子。一角猪是东北人对四分之一猪的计量方式,一般家庭都喜欢买后臀尖的一角,不但有肉和排骨,还有一只猪肘子和猪蹄,更重要的是有厚厚的猪板油。
当然豆腐一定要磨的,苞米面发糕也是要蒸的,剩下的肉还可以来个火盆酸菜炖锅,满仓爹还难得的买回一挂炮仗。这些东西在往年都是难以企及的,今年算是彻底开了荤。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关欣抱着小福显和王满仓一起去了老绝户的家。刚进院门,还没有进屋门,就听到老绝户在骂自己的弟弟:“只会吃饭,不会干活,早上不起来烧炕做饭,看这屋冷的,饭也不用吃啦?怎么?这是要跑啊,包里都是什么?”随即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
满仓和关欣急忙推开门,就见弟弟紧闭着嘴,瞪大双眼盯着站在他对面的老绝户,地上还有一个小包袱。关欣急忙问:“怎么了?”
“小兔崽子,敢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还是短你穿的了?孩子带不好,活干不好,就是个白吃饱。是不是你们给出的主意,竟然想偷我的东西跑,想去哪儿?就你这小样儿,没走出几里地就得冻死、饿死。”老绝户不断的咒骂着,并用手指指向站在门口的满仓和关欣。
关欣没说话,将小福显放到满仓怀里,抬头看向站在里屋门口抱着孩子又一言不发的母亲,再看向老绝户,转身放下手里拿着的两包油纸包的糕点,对董氏说:“他也是你儿子,也是你生的,好坏也是你教的。”随后走到弟弟面前,拉上弟弟的手对他说:“走,跟姐回家。”转身出了房门,对抱着小福显的满仓说:“回家吧。”然后拉着弟弟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了家,关欣和公公婆婆说让自己的弟弟在家住几天,过完十五就走。满仓爹听王满仓讲了在老绝户家发生的事后什么也没说,点头同意了。
睡上躺在炕上,关欣对王满仓说:“我带着孩子和你一起去江北,你和关鹏两个男人去那边,没个女人不行。”
王满仓对关欣的突然转变有些不解:“孩子太小了,到那边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怎么行?”
关欣太度坚决的说:“只要我们肯干,一定能吃上饭,孩子现在都会爬了,再有几天就能走了,不怕。”
王满仓还想再说什么,见关欣转头不再说话,便自行睡去了。王满仓知道关欣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老家的,看到弟弟的情况,一个是心疼,一个是有了些许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担忧。
之后的几天,关欣还是一样的话少,但已经开始收拾起东西了,满仓爹对于儿子去江北的事倒没有多少意见,在那个年月里,无论在哪里,能吃得上饱饭,日子过得轻松些就是最大的愿望了,只是不断叮嘱王满仓夫妇要照顾好孩子。
不出十五都是年,这是东北人的老规矩,年里是不能出门的,所以王满仓他们将去江北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六这一天。十五的晚上,满仓爹将过年剩下的一点肉给孩子们炖上了,还包了点猪肉酸菜饺子,并做了粘米面饼。正月十五吃粘米面饼的传统在我家一直延续到现在,我曾经问过姥爷,为什么正月十五不吃汤圆而吃粘米面饼呢?姥爷告诉我,山里人没见到汤圆,就算是有,想必山里人也是吃不起的,山里人吃自己家做的粘米面饼是正月十五的传统。
正月十六一大早,王满仓就把家里唯一的板车收拾好,并且将关欣收拾好的衣服和棉被放到车上,又将装着干粮、大酱、咸菜的笸萝放上车,准备上路了。板车是没有牛、马拉的,全靠人拉,所以走的很慢。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就这样去了东北更北的地方讨生活。福显的爷爷奶奶以及那个未出嫁的姑姑一直送四个人到了村口。
1925年的正月十六,天寒地冻,路上铺满了冰和雪,一行四人就这样踏上了去江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