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人生》南静昭

4、逆水行舟

　　四．逆水行舟
　　一．
　　小时候的苏锦生并不曾觉得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异常，父亲是个乐观宽厚的人，而母亲，虽然沉默寡言，却慈祥安稳，一家人倒也和睦。
　　苏锦生珍惜这样虽然平淡却不乏幸福的生活，可直到十一岁那年，这一切却都注定要被无情地摧毁了。
　　十一岁那年夏天，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苏锦生的父亲，去世了。
　　一个月前，父亲参加了一项公益活动，为偏僻山区中的孩子们捐书，苏亮一直是个善良出手大方的人。苏锦生时至今日还记得父亲那简单的行李和包裹中厚重的图书，当然，还有那今生最后一次的再见。
　　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可父亲却没有准时回来，取而代之的却是苏亮在山洪暴发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孩子而不幸被卷入山洪的噩耗。那天下午，本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苏锦生和叶眼正待在苏家书店的后山坡上聊着天。可家中却涌来了一大群不曾谋面的亲戚。
　　苏锦生的母亲面色凝重地将苏锦生喊走，两人却不知道，这一别，再相见竟是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母亲让他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可苏锦生毕竟已不再是懵懂孩童，他感受得到气氛的凝重，于是待母亲走出屋子，便偷偷地在门后偷听大人们的谈话。
　　叶眼，你知道吗？这一辈子，恐怕我都再难忘记那一天。
　　苏锦生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听到了什么？
　　叶眼，我竟然不是爸爸的孩子？
　　苏锦生低下头苦笑着，眼中泪水闪烁。
　　叶眼愣住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想象两人竟没有血缘关系。
　　说出真相的人，是父亲的大姐，一个言语冷酷的女人。我是妈妈和她前夫的孩子。我的亲生爸爸本就不爱我妈，他们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用。外公的生意失败后，他便对妈妈非打即骂。而那时，我不过刚满月不久。我妈本想为了我忍下去，可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选择了离婚，带着我独自生活。
　　爸爸是妈妈的高中同学，一直也喜欢着我妈，却因当年的家境，最终也没有对她表白。可是，他仍旧是我心中最勇敢的男人，那么多年，他选择了默默守护，暗中打拼，未曾结婚。当得知妈妈的境遇之后，他才选择说明心声，表示要娶她为妻。
　　而那时，我未满一岁。
　　我在他的呵护下长大，从未觉得又任何异样，也从未怀疑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是曾对亲戚间的绝不往来留有一丝疑问。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个看似温厚慢吞吞的男子曾经是那么的决绝和不顾一切。
　　锦生，叔叔是个好人，即使你不识亲生父亲，有他也已经足够了。叶眼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虽然家中的亲戚都不待见我和母亲，在父亲去世以后，他们夺走了苏家书店，母亲只好带我回老家，我在那里度过了三年贫苦却宁静的日子，度过了我的初中岁月。我没有朋友，也没试图再交过朋友。我一直对十一岁那年，对你的不告而别而心怀愧疚，苏谅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直到考高中，我执意要考回这座城市，虽然它曾给过我震惊与无奈，但也留下了我昔日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仍思念着父亲，即使我们并不血脉相连。我改了自己的名字，将“锦生”改成了“谅”，这不仅是为了铭记父亲，也代表着我原谅了那些曾在我的生命中给予我无数苦难和羞辱的人。当我下了火车，只身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我了。我曾报着一线希望，是否能与你重逢。可茫茫人海，我又没有勇气去打听询问。于是我告诉自己，随缘吧。直到那天代表八中来这里比赛，我无意中误伤了你。六年没见，你已有了变化，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你手腕上的那只雕着如意纹的藏银镯子，那是你十岁那年，你母亲赠与你的礼物，你格外珍惜，便一直带在手上。我渴望旧友重逢，于是我决定办了转学。也许，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场与时光的赌注，但我仍愿放手一搏。
　　当苏谅再次把头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叶眼时，却发现她竟静静地任泪水肆意流淌。
　　锦生，叶眼擦了擦眼泪。那年，你的不告而别让我第一次明白了告别的意味和消失的恐惧，这让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无比的不真实。锦生，答应我，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我们仍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我说过，一朝知己，终生知己。
　　苏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有了淡淡的微笑。
　　真挚的感情，真的足以泅渡汹涌的物是人非。
　　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漆黑的苍穹中似蕴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月亮的清辉穿梭者，透出丝丝皎洁，满眼的繁星，格外闪亮。叶眼推着自行车，对苏谅说：“天黑了，我们回去吧。”苏谅背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和叶眼一起向山下走去。
　　二．
　　苏谅是寄宿的学生，叶眼陪着他走回学校。当两人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黄界带着陈非，武志宇和其他的人背着行李有说有笑地向学校走来。当黄界看见和苏谅站在一起的叶眼时，突然间笑容就凝固了。但仍故作轻松般走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怎么在这啊？”
　　还没等叶眼说话，武志宇就冒了出来，坏笑地说：“苏谅，我说你怎么一打完比赛就那么着急往回赶，原来是为了……”
　　“我回来，只是为了处理一些事情，与你无关。”苏谅说完，偏过头对叶眼轻声说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嗯。”叶眼向他挥了挥手。
　　“叶眼，天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看着苏谅的背影消失在了学校门口黄界才上前说道。“可是，你刚刚才打完比赛，太累了。”叶眼看着黄界手中的大包行李，不禁有些担心。“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帮他弄行李。”陈非从黄界的身后走出。陈非是黄界最好的兄弟，也是篮球队中最默契的队友。黄界那个凝固的表情让他决定，他要帮自己的好兄弟一次。“那好吧。”叶眼在答应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脸颊温度的上升。黄界帮忙推着叶眼的车，向叶家走去。，
　　黄界的手机在夜色中突兀地响了起来，电话那边是齐薇焦急的声音：“黄界，你知道吗叶眼在哪吗？”
　　在我旁边，我在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啊。齐薇的声音突然暗了下来。那你把手机给她一下。
　　黄界不解地把手机递给了叶眼，叶眼接过手机，：“怎么了，怎么慌里慌张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你妈妈刚才打给我，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我只好先跟她说你在为校报弄一个专访。今天放过你，不问你为什么耽搁了。反正，你快点回去吧。”齐薇的声音里满是担心。
　　“我骑车带你吧，这样会快一点。”还没等叶眼回答，黄界已经骑上了车，示意叶眼坐在后面。叶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她没看到的，是黄界舒展了的眉头。
　　一路上，黄界卖力地蹬着自行车。而叶眼只是一直微笑着，看着路上的行人在自己的眼前匆匆掠过。自己喜欢着的人这样近地在自己身边，自己一直思念着的朋友如今也失而复得，叶眼的心里溢满了这样幸福的感觉。
　　少年时分，多少难言的情愫，那些宛如洁白山茶花般美丽开放的岁月，令人即使多年后，都无法忘怀。彼时的我们，都知道要好好珍惜那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可时光荏苒，却仍旧觉得心有遗憾，无法释怀，对于时光，我们都那样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