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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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班长千岛集合了各路演员，大家一起浩浩荡荡地往排练的空教室走。
「上次定下的女主角是谁？」
真纪低着头走在人群后面，和喧嚣隔着一段尴尬的距离，仿佛一个三流的尾行者。就听到班长和文艺委员在那边低声讨论。
「是……」千岛低头翻了翻表格，「日影真纪。日影真纪来了吗？」
她叹了口气，稍微加快了脚步，「来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在你后面。」
原著是话剧社的前辈写的，一篇五万字的小说，以格林童话为背景，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黑雪公主》。女主角是白雪公主的孪生妹妹，半边脸上有一块淡粉色的胎记，从小就被贵族的孩子们在背地里称为怪物。王后有意加害她们姐妹俩，然而姐姐有人宠爱保护，最后只剩她一人被赶出皇宫。在森林里流浪，遇到一群市侩的矮人和闪闪发光的王子，连她的爱情都是自导自演步步算计好的。
他们的表演时间有限，很多内容都被修改地只剩一句旁白。可真纪还是很喜欢这个节目，她连夜背着台词，明知道自己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被中途换下来，可她还是如饥似渴地读，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她最终按下领取键，为自己的野心投出了一票。
可她的努力，也到此为止了。
表演的时候她做不到摘掉口罩。文艺委员手中的剧本翻了又翻，她说A的表情不到位，B的台词还没背熟，C有点怯场，却对她的表现只字不提。
下课后女孩子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上厕所，几个扮演侍卫的男生模仿宫廷剧拿腔拿调地聊着天，真纪一个人觉得无聊，克制不住自己解锁手机的手，干脆出去散步。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忽然听到熟悉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声音刚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响起过，直觉告诉她别去听，脚步却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终于停在门口。
「话说……花崎你觉得大家排练得如何呀？」
「还行吧。」她仿佛看到文艺委员的笑容，那种淡淡的，很精致，又很疏离的客气，「毕竟刚刚开始，大家也都是业余的。」
真纪松了口气，洗手间里的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又听到哗哗的水声。她抬起脚就要离开，忽然里面的龙头被拧上，有个姑娘状似无意地问。
「人选就这么草率地定了？」
「恩。毕竟绝大多数是自愿，也没有改的必要啊。」
「可我还是觉得女主角找错了人，」她烦躁地把手放到烘干机下面，一阵嘈杂的轰鸣，「那张脸……太可怕了。现在她戴着口罩，上台后……总是要摘下来的。」
「可是剧本里的小公主脸上就是有胎记的，也不算夸张吧。」
「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就把话摊开来说吧，」又是一阵轰鸣，「剧本的描述和她那张脸，能一样吗？她五官不错，可到时候我们可是要拍宣传照的，就因为她的伤疤，别人都不敢看了该怎么办？」
真纪感觉自己的脚迅速在地上生了根。
花崎沉默了很久，那寂静无声的罅隙里，真纪仿佛看见她很重地叹了口气。
卫生间里大概不只她们俩，这时又有个声音响起来，尖尖的，「真不明白班长怎么会选她。花崎你当时干嘛不报名啊？」
「对啊，你要报名了女主角肯定是你的！我们去和班长提提意见，让她考虑一下你吧，省得到时候她一人拉低全体颜值，尴尬死了。」
这个提议一出，不同的声音一下子嗡嗡响了起来，「男主角是不是还没定？听说要找外班的来演……」
「外班的？该不会是不二吧？」
「对诶我那天看见菊丸去找他了，两个人还在走廊上说了好久的话。花崎你是文艺委员，大概知道角色安排吧，是不是不二？」
卫生间里浮着的那层喧嚣忽然停住，日影想象着大家一齐看着文艺委员的样子，那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有憧憬和不屑，也有嫉妒。
花崎葵好像终于受不了这样背后的议论，她避而不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她自己会处理好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化妆嘛。
「话剧最主要的还是演技问题。态度不对或者演技不好，班长自然会换人。八仙过海各凭本事，我们也没什么必要着急。」
她走到门口，日影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兔子一样跑开了，躲在楼梯道的阴影里。
「另外我觉得……」她推开门四处看了看，「下次还是别在卫生间里说这些话了，被人听到也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女生走过来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你都说了，八仙过海各凭本事，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呀。」
她们终于三三两两地走掉了，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很快从排练转到了更有趣的东西上。真纪长舒一口气，从楼道里走出来，刚才的对话还纠缠着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不断地响，密密地痒，没回过神来就和班长千岛迎面撞上。
千岛说，啊日影同学，我正好找你有点事呢。
日影心知肚明，听她特别委婉地和自己解释，这个话剧后面有一段舞蹈，她怕她跳不好，到时候上了台紧张，要不要换个人……
「换谁呢？」她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她，「换花崎吗？」
「这个我是有想过，还是要问她本人愿不愿意。」
真纪深呼吸：「她是校合唱团的领唱，已经很忙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再试试？」
千岛看着这个女孩子对自己轻轻笑了一下，那抹笑容里连自己不曾意识到的不甘和隐忍，让早就因第一次排练状况百出而精疲力尽的她心里一动。
她和花崎交流过女主角的问题，班上的女生也隐晦地暗示她换人，现在没有谁看好日影真纪，可对方依然在她面前倔强地昂着头解释。千岛忽然觉得她和话剧的女主角实在很像。
她偏过头，目光投向别处，看着日影身后的霞光，浅浅深深，像是打翻了一瓶橙汁。
面前的女孩子忽然摘下口罩一角，触目惊心的左脸颊，暴露在千岛的目光下。
「你这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块疤，已经淡下去一些了。我一直在做恢复性治疗，医生说疗效很明显，到汇演的时候大概可以恢复到正常……况且，小公主脸上本身就有胎记啊。」
千岛急忙摆手说，脸上有疤没有关系，她不会因为这些对她产生偏见……
「就算班长你是这样，」日影轻轻地打断她，「别人背地里怎么说，我也不是不知道。」
她把口罩整个儿摘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戴上。
千岛跟着她沉默。许久，才很轻地擂了擂她的肩膀，「那你就再试试吧，其实我觉得你的演技挺不错的。平时你也可以戴着口罩，没有问题。如果到时候真的不行……」
「不会的，」日影看着她的眼睛，「我保证。」
就此退出未必不好，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她只是办不到。
她还没那么容易就甘心。
和班长告别后，真纪走进洗手间，背靠在反锁的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轻车熟路地点进沉寂了一天的软件，万向交易。选择修复容貌，筹码是完成要求的任务，手机跳转到支付页面，她确认了一下关键部分，腮帮子一鼓一凹，像是含着一颗跳动不已的心脏。
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应该有点仪式感，应该照顾一下自己的良心，做些「这是最后一次」的发誓。
然而此刻洗手间沉寂地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声，日影真纪不想欺骗自己。
「选择之后交易过程将不可逆转。请再次核对您的个人信息。」
她按下了「确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