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真正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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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就是青学的学园祭。校园生活一尘不变，日子久了每个人对练就了一只对活动节日分外敏感的鼻子，正式通知还没发下来，班里就早已议论开了。
这大抵就是青春，戴上镣铐跳舞，争先恐后地在自己班的节目里做出不同的花样，以为能夺目一些，最后却发现，在全校那么多精彩纷呈的节目里，自己的努力最终还是沦为了平庸的一份子。
同理可证公交卡上的贴纸，毕业时的同学录，为了迎新会特地梳的新发型，或者误打误撞喜欢上的男孩子。自己的东西在自己眼里总是最好的，田野从远处望去尽是绿色，放大了才发现，原来世间没有两株相同的麦苗。
真纪单手撑头，铅笔、红笔和钢笔并排放在桌上，老师正在台上讲语法，她低头勤奋地记着笔记，忽然听到菊丸不幸被点了名。老师说，请你把这个句子的时态解释一下。
话音刚落，教室里有片刻的沉默。几秒钟后她左手边那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英语老师是出了名的可怕，真纪不由替补眠的菊丸感到惋惜。她微微移了移考卷，换用红笔把这段话圈起来，轻声提醒他，是现在完成进行时啊~
国中时她常常做这种雪中送炭的事，这会儿干起来竟有种久违的顺手。好在菊丸也比较争气，几秒钟后就听见对方硬是装得底气十足的声音，「这句话是，咳，现在完成进行时啊~！」
连她上翘的尾音都学了个十成十。
她扑哧一声笑了，转头就接住了菊丸同学大难不死的庆幸目光，丫手上的考卷还拿倒了，不知道老师此刻是什么表情。
下课后菊丸一个劲儿地和她说谢谢你啊日影同学，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老头子叫起来了，哪怕是再答不出来一次估计他都要吃了我……
真纪望着那张坦诚而热情的脸，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隔着过道坐了一年，他们终于在今天熟悉起来。菊丸提到她那句无厘头的「其实我一直都挺有意思的」，感叹一句说，的确啊，我觉得你以前不太说话，都不怎么敢接近你呢。
她眨眨眼睛：「……这样啊。」
他没去看她尴尬悬停住的笑容，「所以你今天是不是放飞自我了啊？这才是真正的你嘛！」
铃声响了，真纪没有回答。菊丸腾地弯下腰在抽屉里倒腾着课本，她看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背影，嘴角的弧度终于还是拉成了刀锋般的直线条。
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又不是不知道。
*
下午班会课的主题是学园祭，这种集体活动向来是班上说话有分量的人主导，加上一群爱起哄的同学凑热闹。真纪撑着下巴看班长千岛和文艺委员花崎葵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和着，再加上大家的踊跃献策，民主过后一番集中，就决定了本次学园祭的主题。
她的胳膊肘下还压着今晚的数学作业，大题写了一半，关键词刚画出来，却一笔都没落下。本来依她的个性，要拽就要一拽到底，班会课就该用来低头写作业，耳机半挂在耳朵里，音量开到最大。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种离群算不算标榜自我，因为好学生的沉默不语和埋头钻研，该解释为是特立独行还是格格不入，全看旁人不屑还是怜悯。
国中的时候她也和文艺委员一样，人缘好，活跃，事儿多，校园祭从策划到落实没有哪个环节缺过她的影子。年级组的老师大都认识这个当了三年班长的小姑娘，故意解开制服领口的男生和捂嘴笑得格外文气的女生，走廊上的人七个里她认得三个。那时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值得羡慕，只是性格使然所以乐在其中。
后来，好像命运一把收起了华丽的魔毯，她从半空中直掉下来。
来到青学后的头一个月，老师组织竞选班委。她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台上记名字的同学看了她好久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班委工作很辛苦的，有可能会耽误你学习啊……
她始终记得那双眼睛里下意识的抗拒和不信任，让真纪一瞬间腿软。
冷汗爬满后背，她简直要跌坐回椅子上：「我……」
讲台上的目光看过来，她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直到所有人都不耐烦了，才摇摇头说算了。
然而，今天，就在她打了个哈欠，并准备继续微笑着看大家耍赖扯皮的时候，菊丸忽然举起了手。
「班长！」
真纪疑惑地看他站起来，心想这人干什么呢，现在可是选的女主角，难道他打算反串不成？
「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挠挠头，气势被众人的目光压下去，又窜起来：「女主角的人选不是内定的吧？」
班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当然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那，我提一个人选。」他忽然顿了顿，下一秒转过头来看她，「日影真纪怎么样？」
真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她猛然抬头看着菊丸，朝他一个劲儿眨眼睛。对方熟视无睹，完全不尊重她的个人意愿，众目睽睽之下就开始胡编，说什么他觉得她演技不错啦，长得也很漂亮，班长你们也考虑下？
看来他们的默契在英语课上报过答案后就戛然而止了，真纪头朝下砸在了桌子上。
她的名字已经被写上了黑板，班长的字真好看。真纪枕着自己的臂弯，看菊丸的脑袋在面前晃来晃去。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她说你干嘛心血来潮报我的名字啊，他说，你就试一试，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万一选不上你也很丢脸诶。」
没想到他露出猫一样狡黠的，少女看了都会惊叫的表情说，怕什么，我相信你。
班长站在第一排发小纸片，说大家把主角的提名写在纸上，三分钟之后交。她朝菊丸耸耸肩说不好意思恐怕你要失望了，转身就去接前面传过来的白纸，这时候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却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她拧开笔盖，鬼使神差地把屏幕划开，只见上方的消息栏中跳出一行字：
「活动：体验期间赠送机会一次，领取可得女主角的参演权。」
她点进那行字，呈现出来的界面特别干净。只有两个按钮，一个是领取，一个是拒绝。
菊丸说，感觉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啊。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凭空生出了棱角，刮得真纪心底生痛。
国三那年命运玩得她满盘皆输。现在对方终于想起弥补，它伸出手，给了她一个慷慨翻盘的机会。
她欣然接受。
*
二天之后，第一次排练，体验装过期。
真纪的再一次带起围巾和口罩，然而这一会儿，周遭的每一道目光都比原先要沉重许多。心理学上有个现象，一个好习惯的养成需要二十一天，真正稳定要九十天，然而打破这个习惯却只需要一天。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已经尝过这份软件带来的甜头，直觉告诉她点到为止就好，这世界的公平在于因果轮回生生不息，想要目光和掌声，势必要付出比宠爱更为珍贵的代价。
可是她怕控制不住自己。
容貌改变的最后一个小时她已经回到房间，锁上门，坐在灯光下看着手机屏幕，指缝间的光阴，化整为零，抽象成软件界面上温吞变化的数字。
她睁着眼睛，直到泪眼模糊，直到看不清，直到那个倒计时不知何时走到了零。
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盘根错节的伤疤。
耳边仿佛听到叮的一声，命运女神按下开关，万事万物又回到了正常的运行轨道。潮涨潮落，写着字的沙滩再次平整，名夏再次端起她居高临下的怜惜，和她的交流仅剩卫生间里的早安晚安；菊丸一定在心底疑惑吧，为什么他会提议让她做女主角呢？
真纪觉得心里很空。
有一只嗷嗷待哺的野兽张开嘴，它饿了，她却找不到食物。
总有一天，她会不会只能把自己喂给它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真正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