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火，像飞蛾》楚客人

31、你想见你爸爸吗？

　　“安安已经被接走了啊，那个人说是他外婆，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很年轻。哎，安安妈妈……”

　　一定是她！

　　苏晴跑出校门，直接打车到顾宅，却被告知顾夫人不在。保安不让她进去，她就一直等在大门外。

　　一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过来。苏晴猛地起身，使劲地拍车窗：“你把安安带去哪里了？把他还给我。”

　　车窗被打下来，露出一张不陌生的脸。

　　这六年的时间里，苏晴并不是没见过顾绍景。在杂志上她看过他很多次，很多新闻里也有他的名字。但是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却是六年来的第一次。

　　时间仿佛回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一天，隔着旋转门，用眼神做最后的道别。

　　“你有什么事吗？”顾绍景问。

　　晚风轻拂，天气好像已经开始变热了。苏晴站直身体，腿因为蹲太久有点麻，“我来找你妈。”

　　顾绍景下了车，走到她面前：“跟我进去吧。”

　　“不用了。”苏晴拒绝，“我在这里等。”

　　天边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房子、树木都衬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天地交接的地方，缓缓驶来一辆白色的小轿车。

　　顾绍景看了一眼：“我妈回来了。”

　　顾夫人出现在视线中，却只有她一个人。苏晴冲到她面前，急切地问：“安安呢，你把他带到哪去了？”

　　顾夫人看了苏晴一眼，眼角的鱼尾纹都皱了起来，“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回去。苏小姐，请注意你的举止言行。”

　　“顾夫人，如果你的孩子不见了，你还注意得了什么言行举止吗？！”苏晴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孩子？顾绍景皱起眉头，不过想来也释然，这么多年过去，苏晴结婚也不稀奇。他让司机下车，然后开车赶上她：“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这里打不到车，难道你想走回去？”

　　苏晴想了一会，估计走到能打车的地方都要一个多小时。她上了顾绍景的车，报出小区的地址。

　　“今天怎么回事？安安是你的孩子吗，与我妈有什么关系？”

　　“与她没有关系。”苏晴生硬地回答，不再说话。

　　很快，顾绍景就把她送到地方。苏晴连句“谢谢”都没有，直接上楼了。

　　安安正坐在桌旁吃饭，看见苏晴进来，急忙跑过去，“妈妈！”

　　苏晴把安安抱进怀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安安，你吓死妈妈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苏母安慰道，“我已经叮嘱过安安了，以后除了我们，谁接他都不要跟着走。”

　　好在孩子没事，虚惊一场。

　　吃完饭，苏晴给安安洗澡，然后哄他睡觉。安安看着妈妈，小声道歉：“妈妈，对不起。”

　　苏晴摸了摸他的头，问：“为什么要跟妈妈说对不起？”

　　“今天我是自己跟那个人走的，她说能带我去见爸爸。”

　　她早该想到，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一个陌生人走，“你能不能告诉妈妈，她带你去干什么了？”

　　“她带我去了医院，让医生抽了我的血。妈妈，爸爸是医生吗？”

　　苏晴摇头，帮他盖好被子，“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每次提到爸爸的问题，他总得不到答案。安安撅了撅嘴，明显不乐意，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妈妈，晚安。”

　　“晚安，宝贝。”

　　苏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从顾夫人询问安安的那一刻起，她就担心顾家会带走安安。如今，怎么都避不掉了。

　　一周后，顾夫人拿到检测报告，结果让她十分满意。

　　她再次找到苏晴，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安安是我们顾家的孩子，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会判给我们。所以苏小姐，为了让双方都不那么难堪，我以顾永安祖母的身份，要求你自愿放弃他的抚养权。”

　　放弃？真是可笑。

　　“顾夫人，如果上了法庭，你要怎样解释安安的身份，顾绍景的私生子？我无所谓，但恐怕你们顾家，还丢不起那个人吧。”

　　顾夫人脸色一沉，“苏小姐，你别不识好歹。你应该很清楚，顾家绝对有办法让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

　　她当然清楚，而且还很害怕，不然干吗答应见面？

　　“顾夫人，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安安的。如果你再逼我，就不要怪我鱼死网破。”

　　那个孩子，当初她差一点就不想要了。如果不是医生说她已经多次堕胎以后怀孕可能很难，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顾绍景……

　　幸好，她最终留下了他们，迎接了她生命里最美丽的天使。她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们，顾绍景也不可以！

　　“为什么当初没有告诉我？”顾绍景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昨晚他刚从母亲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那样震惊和不可思议。

　　“我去找过你，”苏晴回答，“但那时你已经要跟别人订婚了。顾绍景，不要带走孩子，就算……是我求你。”顾夫人绝对不会心软，她唯一的赌注就是顾绍景，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感情的话。

　　顾绍景站起身，朝凳子上踢了一脚，“订婚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纠结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苏晴问。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来决定的，苏晴！”

　　顾绍景咬牙切齿。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个孩子。而苏晴，孩子的亲生妈妈，居然瞒了他那么久。

　　“是我的错，我承认。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不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印象里的她，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可现在，她坐在那里，长发盘起，俨然是一个妈妈的样子。

　　六年，他错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这个周六，我要见他一面。”

　　苏晴想过很多次，她最应该找的人也许是MIKI，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顾绍景的妻子。毕竟如果顾夫人要安安回顾家，最反对的就是她。

　　“安安，你想见你爸爸吗？”

　　小男孩抬起头，愣了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苏晴笑了笑，说：“今天妈妈带你去见爸爸。但你要答应妈妈，如果他问你想和谁一起生活，你一定要说妈妈，可以吗？”

　　安安点了点头。

　　苏晴把安安送到顾绍景的办公室，约定下班后来接他，然后就离开了。

　　安安坐在沙发上玩玩具，五分钟后，他抱着一个赛车模型，愣愣地看着对面正在办公的顾绍景。

　　“你看我干什么？”顾绍景问。

　　“我在看你是不是我爸爸。”

　　嗯？顾绍景放下手中的笔，觉得颇为有趣，“你知道你爸爸是谁？”

　　“知道。”安安点头，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顾绍景跟前。

　　照片是几年前的，显得有些旧。苏晴带着帽子坐在阳台上，他在一边看风景。当年他们一起旅游时拍的。

　　“我妈妈的房间里有一个相册，里面有很多这样的照片。”

　　顾绍景捏着相片的一角，恍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你为什么不跟我妈妈在一起？”安安歪着头问，“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

　　“因为……”顾绍景看着照片，里面的苏晴微微笑着，十分专注地看着他。他们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呢？

　　是母亲不同意，还是母亲因为苏晴进了医院？苏晴不能接受顾家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他也无法容忍苏晴伤害他的母亲。

　　“你还太小，说了你也不明白。”顾绍景把照片还给安安，“你想吃什么，或者你想去哪儿玩，我陪你。”

　　苏晴在服装店里，几次给客人拿错了尺码，引来一片抱怨。领班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呵斥：“你被以为有老板在背后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你最好老老实实工作，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谁还没有大病小病的，要都跟你这样，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行了，你到后面仓库去整货吧，别净找些歪理由。”

　　狭窄的库仓里，苏晴蹲在墙角，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她不欣喜，也不难过，唯一的感觉就是害怕，害怕顾家带走安安。

　　电话铃声响了好多遍，苏晴才醒过神来，“阿以，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我刚去你家了，给安安买了一些书，你记得问问他喜不喜欢。”

　　“嗯，我会的，谢谢你。”

　　“阿晴，”阿以停顿了一会儿，“我听伯母说，你今天带安安去见顾绍景了。”

　　他一直很疑惑，安安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苏晴没说，他也没问。听到顾绍景这个名字，他猛然间醒悟过来。

　　“嗯，等会下班后我就去接他。”

　　“顾家现在找安安，想要干什么？”

　　“他们想让安安回顾家。”苏晴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不哭出来。她一直憋在心里，现在终于有人可以讲了，“阿以，我好害怕。”

　　“别怕。”阿以听到苏晴的哭腔，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阿晴，别怕，我会帮你的。”

　　“不用了，阿以。”苏晴连忙摇头，尽管阿以看不见，“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安安的事情，现在还不确定，顾绍景没有明说，等有确切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那好吧，你不要太担心了，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我。”

　　“嗯，我会的，再见。”

　　挂了电话，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苏晴正准备去接安安，就接到另一个陌生的号码。

　　“妈妈，”是安安的声音，“我和爸爸在服装店门口，你快出来吧。”

　　不过一天的时间，叫“爸爸”已经叫得那么顺畅了。小孩子真是单纯，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好没有坏。

　　安安坐在后座，怀里抱了一个很大的赛车模型。苏晴刚上车，他就高兴地喊：“妈妈，你看！是爸爸给我买的。”

　　苏晴向前看了一眼，问：“有没有说谢谢？”

　　“我说了，可爸爸说，我不用跟他说谢谢，那是他应该做的。”安安抱着赛车模型，小脸上全是笑，“妈妈，爸爸带我去了游乐场，玩了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我让爸爸带我吃了肯德基。”说到最后，他小心翼翼地瞄了苏晴一眼，声音也变低了。

　　肯德基是快餐食品，苏晴很少让安安吃。但安安跟所有的小孩子一眼，难以抵抗汉堡和薯条的诱-惑。

　　苏晴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什么。

　　车子开得很平稳，到小区后，顾绍景没有上楼：“你先送安安上去，我在下面等你。”

　　苏晴把安安送到家，叮嘱他整理阿以送来的童书，然后下楼和顾绍景一起走到小区的花园里。正是晚饭的时间，人很少。

　　“安安跟我很合得来，他今天玩得很开心。”顾绍景说，“我已经决定了，把安安带回顾家。”

　　“为什么？”苏晴猛地抬起头。

　　“顾家能给他更好的生活，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这些都是你不能提供的。”一天的时间，顾绍景问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安安的衣食住行。苏晴的工资只能保证他基本的生活水平，连一只文具盒都用了两年。

　　哼，苏晴冷笑，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顾绍景，你让安安回顾家只是跟你妈一样，想让顾家后继有人吧？”

　　“你怎么想我不介意，安安是我的儿子，我有权抚养他。明天我会派律师跟你协商，如果无法协调，我会采用法律途径。”顾绍景转身，不再说话，似乎就要走了。

　　地上的小草绿得发亮，在夜幕的笼罩下却显出暗沉暗沉的颜色。无端冒出的野花被哪个小孩踩了一脚，花瓣怏怏地垂着。不知谁家在炒辣椒，窗户里飘出一阵辣味，呛得人想流泪。

　　“顾绍景，”苏晴拉住他的胳膊，“你想要你儿子，那你知道，你还有个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