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莲》沈微秒

2、第 2 章

　　入春，有草长莺飞，风随雨暖。

　　“道静，”年长的师父唤他，“近来寺中无事，你若是诵经完毕，可……下山修行一段时日。”

　　道静应允，心知天气晴好，然而生路依然艰难。一众莲若僧人涌入三台，把这曾经被誉为“仙都”的佛教洞天也挤得不甚烦扰。虽说诸教礼法为天家看重，但近来边关战乱，那九重天外的帝王自顾不暇，尚有闲时摆摆龛笼念经吃斋已属不易，实在是无心再顾及这些伽蓝眷众如今的境况。

　　这几日三台山上粮食渐渐不够用了，饶是清修之人，也要食五谷杂粮，三台原本的僧众已有不悦之语。老幼病孺无力自持，他们这些青年僧人下山自寻活路也算合该如此，道静微微作揖，回房收拾出一个小小包袱就下了山，却是一次也不曾回首。

　　山下的秀容城，可比山上的境况强上不少。这里民生淳朴，安居乐业，即便战事吃紧，可临近亭门，光是作为交通要道也能保百姓生活无虞。道静行路一日，只道所见诸人形色从容，未有过多担忧之色。

　　天色将晚，他还没有找到容身之所，甚至连化缘也不曾。枯坐禅本属静修，平时连话也说不上几句，更是不懂如何与尘世施主们打交道。道静眉目淡淡，但毕竟是年轻人，肚肠里已经如火烧一般燎饿，几乎有些目眩，心里也不禁苦恼要去哪里寻些吃食。

　　就在此时，一股浓烈的脂粉气铺面而来：“呵呵呵军爷真是会开玩笑，奴家明明是中原人，偏生说……哎呀！”这位说话的姑娘从旁边装修俗艳的楼里扑将出来，像是在躲对她上下其手的一位兵士，却脚步虚浮地撞上了路过的道静。

　　“呀！这是哪位公子……是个好俊俏的和尚呢！”女子抬袖微微笑着，却惊讶地看到眼前的青年被撞之后双目失焦倒了下去。

　　“我说敛忻姑娘，你是不是该减减肥了，你这一撞，直接把小哥撞昏过去了，多大仇啊。”烧饼铺上，嘴里还嚼着半口烧饼的长发青年口齿不清道。“诶，那边那个站岗的，你的手可以从敛忻姑娘的袖子上拿下去了，趁我没看清你的脸，赶紧回去，我就不告你在轮岗间隙出来强喝花酒之罪了。”

　　两个人待军士略带不甘地走远，长发青年咽下了烧饼，拍拍衣服上的渣滓，起身给道静把了把脉，沉吟了一下，抬手把他扛到肩上，准备离开，被蜜色肌肤的敛忻叫住。

　　“诶孙思元等一下，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名叫孙思元的青年挑了挑眉：“带他回亭门关啊，这家伙好像本来就快饿晕了，又被你的脂粉薰了满脸，不昏过去才怪。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三台山上下来化缘的和尚。都这么晚了，我再给他弄回山上，还不如直接带回去近呢。”

　　敛忻耸耸肩，正打算回身进楼的时候，听到后面飘来一句“不过呢，你最好还是减减肥吧哈哈哈”，不禁一掌拍上烧饼铺的桌子。

　　燕云停在大帐里看了半天的地形图，和参谋们讨论得头昏脑涨，快到傍晚的时候才得空跑出来吹吹风。正在感叹人生无常，话多的参谋和言官最难搞了的时候，刚好看到孙思元扛着一个人形从眼前走过：“阿元？你扛着的……这谁啊？”

　　孙思元一脸无所谓：“哦，路上碰到的一个小和尚，饿晕过去了，我就给带回来了。”

　　燕云停搔了搔头：“哦……小心是奸细，醒过来之后审问一下，去吧。”

　　孙思元点点头，跑走了。

　　和尚……燕云停呼出一口气。半年多前在阳留也遇到过一个小和尚，年纪不大却爱装老成。他微微一笑，眼前却掠过一道暗影——是安插在别城的暗探发回来的飞隼传书。他神色一凛，朝着飞鸟下落的地方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