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青青》顾明思钰

48、【四十八】

　　柳江南成为高考状元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除了亲朋好友们争相的祝贺外，柳江南甚至还接到了市里报社的采访邀请。吓得都快社交恐惧的柳江南扔了电话就跑。

　　柳妈妈很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接起电话，答应了邀请。

　　隔天大清早，记者就上门了。
　　那时柳江南已经起来了，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一本言情小说。

　　采访柳江南的是一位女记者。她看着比较年轻，仿佛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她主要围绕柳江南平时的学习来问，也很自然的问到了柳江南是如何复习高考的。

　　柳江南想了想，答：“多做练习，不懂就问。考试时要有一颗平常心。”
　　——十分官腔。

　　女记者又问了几句后，两人很自然的就聊起了志愿的问题。

　　柳江南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笑吟吟的听着她们问答的妈妈，随后笑眯眯的说：“我想去苏大外语系。”
　　柳妈妈脸色一下就僵了。
　　那位女记者也有些意外，说道：“其实苏州大学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那里的呢？”
　　“我喜欢江南的柳树，喜欢江南的美景。所以选了苏州大学。那里的外语系听说也很好。而且，我对英语也很有兴趣。”

　　记者结束了采访离开后，柳妈妈关上了门，收起脸上虚假的笑意，问柳江南：“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柳江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去苏大？”柳妈妈抿了抿唇，激动道“你不出国也算了，我也由着你。你这个成绩，北大清华都是争着要你的！你倒好，去苏大？！还是英文系？！”

　　柳江南把自己的背贴到墙上，靠紧之后，才说：“我为什么不能去苏大？苏州大学是好大学。”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苏大？！柳江南！你要不要脸啊！？”柳妈妈再一次激动地面色通红，她上前几步，抬起手来，气的想要打柳江南一巴掌。可最终，那只手只僵在半空，随后换了个方向，推了一把柳江南的头。
　　柳江南的头发乱了，但她却没在意。她把脖子一梗，说：“我不要脸，我要去苏大。”
　　柳妈妈被她气的眼眶儿都红了，扯着嗓子喊道：“你不要脸你还有理了啊？！一个女孩家家的，一点廉耻也没有！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柳江南被妈妈的咆哮声吓住，愣在原地，一时不敢再反驳。
　　柳妈妈见女儿没有回答，愤怒地下达‘判决’：“你开学就去美国！”

　　“我不去！”柳江南望着柳妈妈怒气冲冲转身的背影喊。
　　柳妈妈愣住，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身来：“你刚才在跟我说话？”
　　——在柳妈妈心中，自己的女儿一直都是文静内向的女生，她听话乖巧，从不会违抗自己。所以就算她做出了那样让柳妈妈本人感觉不耻，也难以忍受的事后，柳妈妈仍旧忍耐了。此刻她听到女儿语气决绝的抵抗，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看着女儿，神情错愕难掩。她的女儿已从怀中还需她抱着的婴儿，变成了与她齐肩高的少女。原本肉呼呼的脸蛋也已经变得消瘦，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她的一双眼清澈，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与敌意。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愿意用全天下的东西去换她的平安喜乐，可她却恨她。

　　柳妈妈感到一股热流直冲大脑，几乎眩晕。
　　她皱着眉，闭了闭眼，稳定了情绪后，仍旧带着不容人质疑的语气说：“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因为妈妈，是为了你好啊。

　　得了‘判决’的柳江南抿了抿唇，愤愤不甘。

　　采访柳江南的报道于次日刊登，全天下都知道S市这届的高考状元要报考苏大外语系。

　　外界的议论是什么样的，柳江南不知道。她只知道家里的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
　　她敷衍过柳家爷爷奶奶发来的问候，含混过各类远亲近邻的关切，终于接到了元靖打来的电话。

　　“你要念苏大？”电话一接通，元靖就劈头盖脸的问了这么一句。
　　柳江南漫不经心的玩着电话线，不紧不慢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接的电话？万一是我妈呢？”
　　对面的元靖一下梗住，‘呃’了半天后才答：“你们家电话不一般都是你接么？”
　　“也不是啊。”柳江南死不承认“有时候妈妈也接。”
　　元靖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改口问道：“你真的要念苏大？”
　　“是啊。”柳江南回答的理所当然。
　　“可是你妈妈不是想让你出国么？”
　　“咦？你连这个都知道？”柳江南眨眨眼，有些诧异——她是没想到被戳破后，柳妈妈还会接着跟元靖聊天“那你怎么想？”
　　“其实我觉得能出去念书也挺好的。”元靖的回答就像背熟了标准答案般流畅“能体会一下各个国家不同的教育也很好。而且南南你喜欢外语，去美国难道不是更学到更纯正的英文？”
　　“你这话像是我妈妈教你这么说的。”柳江南靠在墙上，玩着电话线。
　　“不是啊，我是真这么想的。我也一直很想去美国，感受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可惜没有机会。”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诚恳。
　　柳江南却犯了倔脾气，为了反抗而抵抗：“不去。”
　　那边的元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怎么说服她，半晌后才问：“那我可以知道你不想去的原因吗？”

　　柳江南本想干脆利落的回他一句‘不可以’。但她刚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忽的止住。

　　她忽然愣在那里，想起从前时候，妈妈抱她在怀里，笑着，温柔的夸着元靖，对爸爸说：“你弟弟真厉害呢，考起苏大。”
　　——想要去他去过的地方，想要去感受他喜欢的地方。比什么‘难得的机会’，‘更好的前程’都重要。
　　因为是他喜欢的，所以胜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