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想影真心

7、怪物

　　月圆，夜黑。
　　凄厉的惨叫声在内心中响彻着，双腿不受自己控制般，上了发条似得不停地往前冲。口中虽然牛般地喘息，却没有一点声音发的出来。那是因为喉咙处插着一把剑，犹如消音器般吸收掉了所有的声音。
　　脖子上插把剑，这是在小时后对电影的幻想，认为只是把道具的两部分，分别固定在脖子的两侧，这样看起来脖子就像被贯穿一样。也确实如此吧，不过现实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破天荒会真实发生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老天在开玩笑吗？还是某个名为“捣蛋鬼”的神明心血来潮的把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
　　愿意看谁就去看啊！就是别往我这里看啊！
　　在没有声音的内心呐喊间隙，不禁回头往后看去。
　　宛如放在路边的纸箱一样毫无存在感，与黑夜融为一体般的黑暗身影，正以和自己全力奔跑相同的速度，以缓慢的步伐跟在自己身后。
　　随时都能甩掉的样子。
　　真的是随时都能甩掉。
　　没错。
　　确实甩掉过。
　　就在自己用力地闭上眼睛，在自己熟悉的街道上拼命逃窜的时候，确实甩掉他了。虽然是自己想当然。
　　又或者是往后望去，却连一只耗子都没看到时，也确实甩掉他了，虽然是自己想当然。
　　混乱的想法出现在自己的脑袋里，搅乱着自己的思绪。他发出无声的呐喊，面向前方，以用坏双腿肌肉的劲头，风一般地穿过马路。
　　夜晚的马路，即使是这座没什么特点的镇子，也会有零星的几辆汽车行驶。
　　人都有种不好的习惯。
　　或者说共性。
　　当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之时，便会如野兽般变得肆无忌惮。
　　司机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这种连红绿灯也是稀缺资源的小镇。
　　高速行驶。
　　为了赶快离开这座小镇般的高速行驶。
　　黑影悄无声息地飘上马路。
　　灯光闪烁，刹车声嘶鸣。
　　百斤重的沙子从数百米高处落下，在坚硬的地面上砸的粉碎般的沉闷声响在后面传来。他顿了一下，想转回头看具体的惨状，然而打心底害怕似得，将转到一半的视线收回来，继续往前跑。
　　不得不说这是个明确的判断。
　　因为在慌里慌张地下车察看情况的司机面前，一道犹如融化在黑夜里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两只圆形的红色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后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果然如此吧！他心中莫名高兴地想着。但这股兴奋的情绪并非是对目前情形的改观，被一个奇怪的人追捕着的情形，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情形，已经如现实般地烙印在他的精神上了。他只是对那道身影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感到兴奋而已。
　　跑。
　　跑。
　　跑。
　　使劲跑。
　　一种很平常的习惯。
　　自己害怕的东西别人若不害怕，就会显得自己很没出息。
　　自己害怕的东西别人若也害怕，这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己害怕的东西别人若比自己更害怕，这世上再没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喜极而泣的泪水在他扭曲的脸庞上肆虐。
　　虽然感到高兴，但这毕竟只是暂时的。刺激着神经末梢传递着彻骨的痛觉，脖子上如加了马达般的动脉脉动，让他不得不恢复到正在被追杀的现实中来。
　　追杀，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词能不能用到自己身上。
　　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夜晚游荡而已，正如电视上常看到的那种夜不归宿的混混，他也是没什么正经的工作，不过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完全凭运气的“副业”，再说，在这种不算富裕的镇子里是否有那种资源，就是一个很值得商讨的事了，他能在这里生活地下去，只因为他有种特别的方法。
　　他希望在这拐角能有只凶猛的猎犬跑出来。
　　他比那个黑影对这个镇子要了解的多的多，所以他知道这个镇子上有谁家养了狗，谁家养了猫，也知道这些猫猫狗狗喜欢走的什么道。它们喜欢在哪里抱成一团，又喜欢在哪里独自行动。这些对一般人来说往往忽略的情报，他相信那个黑影同样也会忽略……不，黑影应该不是这里的人，所以肯定不知道的吧。
　　犹如踩上刹车，他前冲的脚步继续往前小踩了几步，身子漂移的摩托一样和地面形成一个锐利的尖角。这时旁边传来几声被惊吵到的犬吠。他几乎是以贴着地面的姿势转过了这个直角的弯。
　　在视线被旁边的墙壁遮掩之前往那边瞥过去，如幽灵般的黑影确实地跟在他身后。
　　他几乎想要狂笑出来。
　　即便如此……在他那破损的喉咙处也发出了一点声响。
　　如蚊子振翅般的声响。
　　但却比蚊子振翅要更快。快到无法想象。
　　超声波。
　　人听不到超声波。
　　所以是否发出声音也不能肯定。
　　黑影跟随着他同样在这里转弯，一道庞大身影从旁闪过，向其扑来，散发着恶臭的嘴巴张到最大，反射着月光的森寒牙齿犹如最锋利的刀刃，向黑影一口咬下。
　　他似乎能想象到那黑影在自己身后被咬的不成人形的惨样，因为他对那条狗下达的是“吃掉跟在我身后的人”这条命令。
　　所以，也许不止是没有人形，黑影就连一根带血的骨头都不会剩下来吧。
　　他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
　　双手缓慢地抬起摸到固定在脖子上的剑的剑柄上。
　　猛的拔出。
　　鲜血注射液般从前后分别喷了出去，然后很快停下。
　　弯下腰，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血。
　　痛觉像电流一般传遍全身，微微颤抖着。
　　好久，他才感觉自己不是那么难受，才直起身子舒展困乏了的身体。
　　把玩着残留有自己血液的短剑，前所未有的勇气灌注进了他的身体，现在控制他的已经不在是恐惧，而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施虐心。
　　这是他第一次对动物下达伤害人的命令。
　　而且还是要人命的命令。
　　以前，他只是用这些遍布小镇的动物捡东西而已。
　　这世界从不吝啬往地上撒好东西，但也要人们能看到才行。
　　靠着动物们，他确实地看到了。
　　并以此来生活。
　　……但这些一切在这时候全都不重要了！对，不重要！
　　不要欺负老实人，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更可怕。
　　习惯打架的人会有经验，但这经验是种限制，它让人知道能用什么力气让人倒下却不危害姓名。
　　从没打过架的人却没有这种经验，他只会把自己身体里全部的力量一股脑儿的推出去，这种力量是危险的，它会置人于死地。
　　他一边发出连自己也觉得恶心的声音，但他确实在笑，一边慢慢地往黑影的尸体那边走去。
　　地上一片如拼图散开的碎块。
　　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马上僵硬。
　　因为这不是那黑影的尸体。
　　而是狗的尸体。
　　他环顾四周，但不见那仿佛融化进黑夜的黑影。
　　他的背脊开始发寒，冷汗渗出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敢想象，被车撞了会没事，他知道要把人一下子撞死很简单，可他知道那黑影不怕被车撞，不，是知道黑影会躲过去的。但被狗咬就不同了，它不是“一下子”，而是“一段时间”，是持续性的，会在他躲过的同时继续进攻，直到达成目的……也就是将黑影咬死吃掉。
　　而且这条狗也是条强健的狗，在这镇子里没有再比它强壮，再比它凶猛的狗了，也因此他才会花费大量的时间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可是……
　　它竟然被人杀死了。
　　分尸肢解切割剁碎……
　　放在人身上再残忍不过的杀法放在了狗的身上……
　　那也不过只有恶心而已。
　　现在领导着他精神的情绪再次改变，恐惧再次回归上位。
　　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说。
　　“驯兽师啊……”
　　他猛地回头，抓在手掌中紧握的短刀迅速挥砍，将黑影的脑袋切了下去。
　　但还来不及高兴，他便马上发现手中并没有砍到东西的触感，而面前被自己切成两半的影子，也像海市蜃楼般变得模糊并逐渐消失。
　　“……很不错的能力呢，如果在马戏团里表演的话，一定会相当卖座吧。”
　　“你闭嘴！”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将短剑捅进了又出现在前面的那个黑影身上。
　　这次黑影没有消失，但他也没那么高兴，因为他的手上还是没有一点的触感。
　　黑影身上唯一一点显得异样的是他的眼睛，红的像许久才出现一次的红月的眼睛，凑的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红色墨镜而已。
　　“哎呀呀，我该对你没有在马戏团这点表示高兴吗？这真是令人激动，从发梢到脚趾都在因兴奋而颤抖。你很不错，不论从哪里看来都不错……”
　　“你闭嘴！”
　　他翻转手腕，剑刃向上，用力地上撩，切中了黑影的眼镜。
　　这次他确实的切中了，不论从手上的触感来说，还是从断裂两半，掉落在地上的眼镜来说。
　　可……
　　也仅此而已。
　　“是这张嘴吗？”
　　没有了眼镜遮掩的黑影的脸向他靠近，那是张外国人的脸，宽阔的额头，粗粗的眉毛和深陷的眼眶，鼻子很大，嘴唇很厚，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国的，英国？法国？意大利？去你的！他怒不可耐地将高举的短剑下劈，然而他的动作却忽然静止般停顿下来。
　　他的嘴巴里出现一把剑。
　　和他手中的剑相同的，也就是和插进他脖子里的那把剑相同。
　　脖子里原本的伤口再次被贯穿。
　　同时两把剑。
　　贯穿了嘴巴与后脑和咽喉。
　　“咔咔……”
　　割破的嘴唇和搅碎的舌头与破损的口腔大量的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出来一般。
　　黑影与他离的相当接近，几乎到了两张截然相反表情的脸贴在一起的地步，实在无法想象黑影到底是怎么把有六十公分的短剑刺出去的。
　　也不知道黑影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到黑影的手。
　　他眼睛里的生气慢慢的消散。
　　洁白的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没晒过太阳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两块眼镜片，若无其事地将它戴在黑影的眼睛上。
　　黑影缓慢后退。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