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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汪汪汪 ...

  •   看见十字路口迸发出井喷式的金元宝的时候傅何就知道自己又走魂了。他面无表情得推开扑到自己眼前的半拉身子的玩意儿,在那东西不甘心得再次扑上来之前唰得抽出一柄纸灯,这白纸扎的莲花灯透着森白阴冷的光,一下子将那只剩半个身子的残魂点着了,傅何冷眼瞧着它尖叫哀嚎着在地上徒劳得打滚,很快就被吞噬殆尽。
      有些焦躁得把灯收好,傅何抬起手腕瞧了瞧,果不其然,那用红布裹着一缕头发丝卷成的腕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开来,他低头咬住一个角将它重新系好,再抬头时,十字路口蹲着的人已经烧完了黄纸,正拖着手里一截木棍慢慢地往旁边走,还未走两步,他正面忽地开来一辆车,直照着他撞来,这人却不躲不避,压根没看见似的,由着那失控的汽车这么冲撞过来,辗过他的身体,像一阵风似的。他有些茫然得左右看了看,有些冷得抱紧了双臂,又继续往前走了。
      傅何冷眼瞧着这扎着白花的车从自己身边驶过,抽了抽鼻子,转身离开了。
      用钥匙打开门,傅何打开昏黄的灯,看着桌上的一块冷硬的干馒头,就着冰箱里剩的半瓶冷啤酒胡乱啃了几口,抬脚踹了踹沙发:“喂,别睡了。”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青年,长手长脚的,本有着一张挺英气的脸,表情却意外得有些僵硬,连带着动作都有些迟钝,假人似的,他歪着头看了傅何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回来了。”
      傅何给手里的干馒头噎得直想翻白眼,嫌弃得把它抛还给沙发上的人:“这鬼东西你也吃得下去?子谈,你这胃口可真是好。”
      被称作子谈的人接住馒头看了看,有些疑惑:“淀粉是一种很能填补饥饿感的东西。”
      傅何耸了耸肩:“随你的便吧,我是吃不下去了。”他冲子谈张了张嘴,“喏,我最近上火,舌头上都溃疡了,疼得很,有维生素吃没?给我一罐。”
      子谈在沙发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个生锈的小盒子:“钱都在这,你看看够不够,出去买一罐吧,两块钱一瓶。”
      傅何接过这生锈的盒子,涩得很,好不容易打开了还沾了一手的铁锈,他把里面的硬币一枚枚拈出来在地上排开,数来数去数出了一块八毛钱,这其中还有一堆不知道药店认不认的2分钱。
      看来维生素是买不成了,只能靠毅力消肿了。
      傅何把硬币又噼里啪啦得丢回盒子里还给子谈:“这几天我好好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们有两个出路。”
      子谈抬头看他。
      傅何清了清嗓子:“要么咱们铤而走险去帮人捉鬼去,你瞧我那小灯不是挺厉害得嘛?”
      子谈又躺了回去。
      傅何有些丧气得挠了挠头,不怪他不肯搭理自己,自己确实是个不着调的半吊子,从小身子骨就弱,生病发烧是经常的事儿,脑子还经常不清晰,他既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和这个世界一丝一毫的联系都没有一样,这太奇怪了。
      这种特殊的体质叫他非常苦恼,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经常会走魂。
      第一次走魂是三年前睡午觉的时候,午时,日头正辣,傅何迷迷糊糊得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站在床脚,看着正在床上睡觉的自己。
      这个发现叫他一下就惊醒了,而后又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胸口被什么东西烙得滚烫,他抬手一抓,竟凭空抽出一柄纸灯来,吓得他一蹦三跳得跑了出去。
      随着走魂的越发频繁,傅何逐渐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这叫他异常心烦,吃饭吃到一半,看见桌子上湿漉漉得纠缠着的头发,半张脸皮肉外翻的女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这叫他继续吃还是不吃
      上厕所上到一半墙壁上突然开始渗出血珠子,镜子上的血手印一个个变多,电压变得不稳,头灯的灯滋嗞得闪了两下啪得一声灭了,感受着后颈阴森森的冷风,这叫他继续尿还是不尿?
      最烦人的就是连打飞机都不能安心。
      傅何自问作为一只单身狗,不能打飞机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心力憔悴的傅何只得把那白晃晃的纸灯经常拿在手里晃荡。
      这一天,将房内再三检查完没什么问题的傅何正准备脱裤子,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透过猫眼看过去,是一个面色偏白的年轻人,眼瞳很黑,却无神,他像是意识到傅何正瞧着自己似的,隔着门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容:“你好,傅何,好久不见。”
      来人就是子谈,简单得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他摊开手心,露出一枚精致圆润的扳指:“这是你以前寄存在我这里的,如今,物归原主罢。”
      傅何点点头,恍然大悟:这是个骗子。
      子谈目瞪口呆的看着傅何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傅何按了几下手机都没反应,心想果然便宜没好货,正要暴力抠电板的时候窗外忽然连续炸了几个响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空气一下变得潮湿凝重起来。
      一团团的雾气漂浮起来,凝成乳白色的厚重的湿气,这湿气里带着股腥臭味,慢慢得往屋子里飘,傅何看得清明儿的,那哪里是什么湿气,分明是烂了一半的什么玩意儿,没了嘴唇,黑渍蜡黄的牙齿堵不住口里恶臭的涎液,一缕缕得往下淌,滴落在地上。
      这东西似乎对子谈并不怎么感兴趣,直勾勾得就冲着傅何来了,傅何生怕子谈看出什么端倪来,正要找个借口去厕所解决这玩意儿,却见子谈在这东西路过自己的时候极快得伸出手去,咔嚓一声就将它的脖子拧断了。
      傅何:“OAOWTF”
      子谈将手里的扳指又递在他面前:“我以为你在这坟地上租房子是为了锻炼自己,看来不是?”
      傅何:“你说我在哪租房子?”
      子谈:“坟地啊,你不知道?”
      傅何:“……”
      子谈:“你难道不觉得这里死人有点多吗?”
      傅何:“……”我只觉得这里租金便宜……
      子谈恍然:“反正你原来也够蠢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改变嘛。”
      傅何:“……”
      子谈冲他扬了扬下巴:“扳指拿走吧,作为一个老朋友最后的忠告,好好过日子,别折腾。”
      傅何摇头:“我不要。我并不记得有你这么个朋友。”
      窗外雨还在哗啦啦得下,两人相视无言,就这么对峙着。
      这一对就是三年,不管傅何在哪租房子子谈总能找到最近的空房,对门,楼上,楼下,甚至……
      “哟,你是打电话要合租房子的傅何吧?喏,这就是你的合租室友子谈,你们俩年轻人应该能聊到一块儿去的,来这是钥匙……”
      傅何甩了甩打火机,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叼着烟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起的尼丨古丁气息中把这些零散的回忆甩到脑后,子谈躺在那一动不动,但傅何知道他醒着,他还在听自己说话。
      “第二条出路,就是去我最近梦里频繁出现的那个地方。”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香烟顿时短了半截,留下灰褐色的渣滓,要掉不掉的,“我这一年真是受够了,我睡不着一天安稳觉,吃不下一口舒心饭,日日夜夜干丨他丨娘丨的心驰神往,这算个什么事儿?”
      子谈没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淡淡道:“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好好过日子,别折腾。”
      “我这过的还叫日子吗?”傅何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举起茶几上剩的啤酒一饮而尽,啪得一声顿在地上,“我每日睁眼就反反复复得走魂;每夜闭眼就来来回回做那些荒唐奇怪的梦,我就像个笑话,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现如今叫我死也死个明白,我倒要去看看,我这命里究竟他娘丨的出得什么幺蛾子。”
      傅何叼着的香烟一抖,那半截烟灰掉落下来,正落在他裤子上,一下烫了个洞,烫得他一哆嗦。
      傅何掸掉烟灰,看着子谈:“我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我估摸着我这身子骨活到三十就差不多该去见阎王了,剩下的这几年该吃吃该喝喝,碰着喜欢的该日日,只要叫我明明白白的,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连个能说话的正常朋友都没有,我也没指望你表态……”傅何看着子谈翻了个身面朝里去了,无奈道,“你能不能哪怕听我把话说完?”
      子谈在袖子里摸了一阵,将那扳指掏出来递给他:“拿了去,你我再不相干。”
      傅何愣了一下,问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子谈道,“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你拿回去,我们再无瓜葛,两不相干。”
      傅何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相处了三年,便是只狗也养出感情了吧?这室友二话不说就要跟自己“两不相欠”,真是半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冰冷的像个徒有其表的人偶。
      去他丨娘丨的两不相欠。
      傅何转身就走,在玄关处扯下衣架上自己的大衣,将围巾往自己脖子上随意绕了两圈,咣得一声摔门而去。
      子谈躺在沙发上歪了歪脖子,又慢吞吞得把扳指收了回去,皱了皱眉,低声自言道:“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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