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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再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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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无终门,做我弟子上山修行。”颜境道。
我满脸惊恐地护住前胸:“你,你……其实是想将我拐.卖了罢。”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骗得了我,本寨主大写的洁身自好。
“当真?”雪绘玉刻的脸直视着我,询问的语气有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失望,最后一个音节吐出的时候风恰好息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璀璨的星辰和她一同等我的答案。
一剪秋水似的明眸,清亮有神。
此事做不得玩笑,我收回戏谑的心思,第一次认真思考——去或不去?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随性散漫的人,没什么宏伟的追求志向,即使是现在,倘若有人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平安喜乐。
亲友安康,衣食尚可,和爱人相守到老,仅此而已。
莫名穿越到异次元,当上一寨之主,幸亦不幸地放下了执念,桩桩件件都不是出自本心,可是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无论有意或无意。
现在,命运再次借由颜境之口,出题考验。
按理来说,我在跳蚤寨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小酒喝着,小曲唱着,小妞调戏着,有滋有味,有声有色。然而喧嚣过后夜深人静,一杯名唤孤独的苦酒总会灌胃下肠,滚烫的液体肆无忌惮地在体内横冲直撞,灼得心口生疼神志昏涨,如剑割涩锦,一下一下地钝痛。
寂寂长夜我能奈之何?
枯坐等天明。
我不敢否认偏安一隅,心却流浪在外的事实,如今转机就摆在面前。答应她,凭无终门的百年基础,学得上乘武功跻身高手之列不是难事;再则,远游出走既能增长见识又能拓宽视野,何乐而不为。
但是……
再三思量之下我还是答应了。哪管那么多“但是……”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浪费在这种犹豫徘徊纠结不定的问题上。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颜境一直静默站在对面,不知是错觉还是本来如此,听到我的回答时她的眼睛光芒乍现却又立即淹没在幽潭般的眸底深处。
“何时动身?”
“当然越快越好,明早,如何?”她见我面色犹疑,随即补了一句:“若是觉着时间紧了,也可延迟些。”
既然打定了主意,动身也是迟早的事,我道:“无妨,明早就明早,不过离开之前我想好好跟寨里的弟兄和一位熟人告个别。”
情理之中的要求,她点头同意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饭桌上我十分严肃地将自己要去拜师学艺的事情告诉二狗盒子等人,他们很是吃惊,一脸难以置信。
“大哥你酒还没醒?”
“拜师学习?!寨主你仿佛在逗我……有这思想觉悟,我们跳蚤寨早就进全国山寨业界十强了。”
“怪不得起这么早,原来是在梦游,还说梦话……”
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说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而且,收我为徒的那人还是——无终掌门颜境。”
意料之中的安静,我淡定无比地坐着,等着他们的反应,看本寨主是如何狂拽酷炫叼炸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啊呸……什么比喻。
二狗和盒子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完了,大哥承受不住失恋的打击,魔障了。”
“而且病得还不清,都幻想无终女神是他师父。”
“虽然他小气蛮横,终究还是我们大哥……以后由我们养他罢。”
“嗯。”
我非常郁闷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拜托,当事人就在面前好不?你俩说就说呗,干嘛还深情凝望欲语还休。大哥智障多年兄弟不离不弃的苦情戏码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耽美小说里的男主专场?
看来不动点真格,他们是不会相信地球是圆的。
“看,这是什么?”我拿出一块木雕令牌,晃了晃。
“什么?”在场的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道。
无终令牌,南海紫檀制成,天下仅此一块。
眼见为实,他们终于认同了本寨主的话,不过原因倒是,倒是……令我汗颜。
盒子道:“与其相信以大哥的功夫就能从颜境掌门手中强行取走令牌,还不如信了方才所言。”
此话——确是不假。
临行前我罗里吧嗦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差不多都是废话,盒子很不耐地挥手:“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说这么多,要走赶紧走,别整得跟大姑娘似的没完没了!”
虽是吐槽的口气,我还是能听出话里藏着的不舍惜别,盒子平日里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
不过情话技能却是满点。
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兄。
二狗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样,从怀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了几张银票和些许碎银,数额还是有那么大。
“大哥,这是之前盒子给我的零花钱,一直攒下来没用……你留着罢,多买点好吃好穿的。”
还有零花钱……
真是嫁出去的兄弟泼出去的水。
如此情谊怎能不打动人心,我伸手抱住二狗,附耳道:“我感动是感动,不过这钱哪来的你知道吗?说不定盒子背着你私藏小金库……”
二狗,大哥能帮的就这么多,今夜能不能翻身做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盒子在旁看着,破天荒地没有把我趁机揩油的手拍开。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至寨门口,该是离别的时候了。我拿出一张有些发皱的纸,大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作为最后的告别。
这是我昨晚熬通宵改编的一首诗,原文来自于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再别跳蚤》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圈里的小花,
是晌午下的睡神;
阴影里的容颜,
在我的心头震荡。
槐树上的鸟窝,
高高的在枝杈挂着;
在栖月的山岭上,
我甘心做一颗寨草。
那屋檐下的一巢,
不是蜜蜂,是小园丁;
忙碌在花丛中,
酿造着很好吃的糖。
吃糖,捧一颗碎心,
向放浪更浪处前行;
勾搭一屋妹子 ,
在黑暗的小树林撩拨,
但我不能撩拨,
孤生是注定的心酸;
夜空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跳蚤。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地节操。
念完后自我感觉极佳,我略显得意地瞅着他们的反应,却在数十张脸上看出一致评价:矫情,嫌弃。
我:“……”
我们还能好好地告别吗?!
寨外,颜境站在先前被“绑”的官道上等我,嗯……这里是我俩孽缘的开始。
“完了?”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好好的问句被她说得没头没脑,多说两字会死啊。不过还是识相地将腹诽憋住,我怕她听了会一指点死我。
“完了。”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离别的感觉,无论何时何地,何方世界。
“那好,走罢。”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启程。
到一品居接过小姑凉连云裳,这几日师徒俩都是住在她这里的,我顺便,只是顺便跟她道了个别。
“到了那边不要轻易招惹别人,收收你那颗随时发.情的心。”她道。
望天,咦,今天的月色真好——
知道我惯来这副德性,她无语扶额,简单的一抬一顿都股子妩媚气韵:“最后,送你句话。”
“嗯?”
“珍惜眼前人。”她颇有深意地说道。
眼前人?
面前除了颜境就没别人了。
瞟了一眼整个过程都在扮演空气的颜境,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好了好了,珍惜眼前人对吧,我知道了。”
此生除了亲人以外我最珍惜的两位,一个是许靖安,一个是毛爷爷。现在,前者成为过去式,后者被迫与我断绝关系,从今以后能让我珍惜的——
随缘罢。
……
去城门路上不可避免地经过许靖安的家,熟悉的私闯过很多次的民宅就在一侧,我只是脚步微微顿了顿,又重新踏了下去。
岁月倏忽,往事已矣。
那时我还不知道,有道目光一直在背后追随着,温凉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