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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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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邪气最易入侵,再加上这异常的时令天气,一场大规模的瘟疫在所难免,再加上老人的描述,事实跟我预料的八九不离十。
如今有两条路摆在我仨面前:
其一.绕过月牙回无终,比既定用时多个一两天。虽然绕得比较远,但安全无虞。
其二.按原路走,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月牙,以前倒还好说,现如今这瘟疫……
颜境询问的目光移向小姑凉,小姑凉心善又软,连忙应下表示愿意留下来和她一道救护县民。
然后视线悠悠地落在我身上,面对她的直视,我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一路罢,反正我不在乎多花点时间。”
她淡淡点头,似乎含了一丝欣慰。
于是我更不自然了。
颜境转回对老人道:“老人家,我们三人此行必经月牙,您老能否告知前路如何走?”
老人惊道:“你们当真要去?那可不是开玩笑啊!”
颜境坚定地点点头:“当真。”
老人叹了口气,无奈道:“好罢,我就讲给你们听……”
告别众人我们重新踏上路途,不过跟之前不一样,这一次,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去的。
还没进县,沿路便见着零星几个或瘫或拐举步维艰的灾民,一眼望去满是将死的绝望无助。
颜境面色没做改变,握剑的手却紧了几分,脚步也有些沉重,小姑凉则是眼睛红肿得跟个兔子一样,泫然欲泣。
我何尝不是心里酸楚,这番景象跟零八年汶川地震相差无几,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荧幕上的悲惨凄苦还是深深地烙入脑海里。
兴亡,荣辱。天灾,人祸。
哪一样苦的不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
哪一桩剥除的不是无辜纯良百姓的性命?
人命关天,天道却无常,以万物为刍狗。悲矣,哀矣。
进了县,眼前之景更是惨不忍睹。印象之中的月牙是个较为富庶的县城,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远超丰谷,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却生生夺走了它应有的祥和安宁。
市街破败,民房颓圮,门户尽闭,死气沉沉,行走在人间地狱中,每走一步心如同凌迟一样被现实切割削刺。
这便是她,月牙县。空取了此般好听的名字。
临走之前颜境拿的一些化毒防感的药物现已悉数咽下,并且戴上了能够隔离病邪之气的纱巾。
瘟疫主要靠口鼻等呼吸消化系统进行传播,这些预防举措必不可少,万万大意不得。
掩住了口鼻,还是有湿腐酸臭的气息渗了进来,看来情况比我预料之中还要严重得多。
颜境的安排是先到县衙寻找当地官员了解受灾现状然后商量应对措施,但是衙门却紧关住了,敲了几次都不曾有人打开。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很是不善。
街上人烟寥落,十室九空。瘟疫开始时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早就找路子举家避难去了,县令衙役们估计也是见这个不速之客来势汹汹就撇下衣食父母纷纷出逃,剩下的都是些患病等死的老人孩子。行走其中,无不让人垂泪涕泣。
命若浮萍,生系于此。他们如同白素灵缟,以血肉之躯为这座县城殉葬。
生于斯,长于斯,而今也要死于斯。我们的心情,比这灰蒙蒙的天还要沉重。
远远地,一位老妇靠了过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紧了颜境的衣袖,半跪道:
“仙子,求你救救我家虎子吧!我求求你了!”
颜境忙道:“您老赶快起来,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老妇恸哭:“仙子你先答应我,我再起来。”
“好,我答应你。”
老妇哭势渐弱,却还是泪流不止:“老身见仙子气貌不凡,想必定有天运护体医术了得,所以特意请求仙子救我那可怜的孙子一命。”
抹了一把辛酸泪,她继续道:“虎子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爹娘死后我们祖孙一直相依为命。”
“自从几天前害病出现后,虎子就染上了,先是高烧不止然后抽搐昏迷,现在身上起了很多溃脓……他今年才九岁啊!”
她还没说完,小姑凉就情不自禁地哽咽了,难过地看着颜境:“师父,虎子好可怜,我们去救他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确是个令人悲伤的命题,颜境喉头动了动,细声道:“小女子只是略通岐黄之术,眼下这瘟疫来得既快又猛,病情危急,我尽力而为。”
她的声音,能给人安心的力量。
出于自己的考虑,颜境话说得不怎么满,可是语言里的坚定决心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即使是无终掌门,武林巅峰,也有着常人的悲悯和善心罢。
天灾人祸,最是反映人心人性。
在老妇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处简陋偏远的小屋。
还未至门口,便有一股酸腐臭味传了出来,病室之气萦绕四周,该是晚期了吧,我心里默叹。
颜境皱了眉头,伸手推开门。
房间气味更浓,良好的修养气度使她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她打开窗子透了气,光柱泄了进来,却仿佛在空中凝滞举步维艰。
走到角落的床边,上面蜷缩着一个小孩,面朝着墙,身上盖着薄而破旧的被子。
环顾周围,这是仅有的一床被。
颜境正要将小孩翻过身来,如此方可诊察实情,我前进几步,打算代她。和直接患者接触,有传染的危险。
她摆手:“无妨。”
小孩面色极为不佳,晦暗萎黄,印堂处黑气团团。据《内经》记载,一旦脏腑有病,则其病色可明显暴露于外,额候心,而心为“君主之官”,这般症象可见大限已至。
虎子双目紧闭,睡梦中呼吸也是气急短促,数而不能接续。
颜境轻翻眼皮,虎子眼窝深陷,黑睛浊重驳杂。
再视其口唇,唇色青黑,痛极血络淤滞。周体疮痈成脓,腥臊难闻。
素手搭上脉,颜境偏头,仔细把着。
仅凭眼中看到的,便晓这孩子态势深重。
小姑凉沉默地站在旁边,她知道此刻颜境需要一个尽量安静的环境,老妇巴巴地望着,眼里潮水涌动,夹着急切和微茫的盼望。
不知不觉,我的手心也渗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
许久之后,或许只是片刻,但我觉得时间流逝得极快,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对虎子来说,可能是短暂生命最后的几个“片刻”。
缓缓吐口气,颜境撤了手:“病势已入筋骨,不过好在未至膏肓,还有的救。”
凝视着老妇的眼睛,颜境道:“我尽力而为。”
霎时间,泪水纵横在老妇憔悴的脸上,她直直便要下跪,颜境及时拦住了她。
“仙子,老身真是太感谢你了,只要你能救活他,我愿终生做牛做马!”
颜境道:“治病救人乃是份内之事,老人家不必如此。”
小姑凉与我也在旁边帮着:“是啊,老人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老人家还是连连感谢,匆匆去烹煮伙食,安排我们三人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