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百鬼铺》落十七

17、第十七章 金蚕（二）

　　改成了官驿，却又不找帮手。妄幽这个死抠门！吕小火爬在梯子上拎着这几只驿站灯笼，仿佛就是在拎着妄幽的脖子一样，一只一只用力地挂上屋角。还没挂上两只，只见有人在下面唤她，“姑娘。”

　　门上铃铛也响了起来，“二楞砸，有钱来了，有钱来了……”

　　“闭嘴，牢头！”她旋身下去，一巴掌拍在铃铛上。

　　“你才是牢头！你才是牢头！”身后的铃铛不停响着。

　　吕小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紫衣女子，那女子生得丰腴动人，她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到眼睛，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竹篓子。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吕小火走上前去，笑道。

　　只见那女子抬起头，一双微微往上扬起的眼睛就露了出来，那眼睛带着些许紫色，吕小火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那女子的瞳仁里似乎刻着一个霜花一般的图案，叫人看了挪不开眼去。她微笑着说道，“这位可是吕小火吕姑娘？”

　　“是我。”吕小火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着那双眼睛便觉得开心得很，只觉得这么好看的姑娘来找自己，不知是什么好事。

　　那女子接着道，“奴婢姓梦，名子舟，今日是为了我家主子向姑娘提亲而来。”说罢她打开旁边的竹篓，只见里面金灿灿的一片，“这里面有东珠十颗，黄金百两，上等妖怪内丹五十颗，金银首饰不下百件，还请姑娘笑纳。”

　　吕小火一时看愣了，双眼盯着那一箱宝物，动弹不得。等回过神来，赶紧阻止，“等等，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深居简出，应该没有见过你家主子。”

　　“姑娘莫怪。我家主子的身份特殊，特要奴婢保密。但是姑娘和我家主子的确是见过的。主子说姑娘貌美心善，又是难能可贵的妖族血统，钦慕已久，所以当下唐突，便先来求亲，以免被别人抢了去。”

　　吕小火了然，颇有些满意，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认出她是难能可贵的妖族血统。虽然对方登门拜访却一点礼数都不讲，她还是客气了三分，“姑娘抱歉，就算是见过，我不知道那是谁，东西也是不能收的呢。烦请姑娘去回了你家主子，要么是他弄错了人，要是没弄错，就说我自知容貌丑陋，举止粗鄙，自知不配。这就不欢迎了。可是若是姑娘想来喝杯茶，小火倒是欢迎之至的。”

　　对方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一声娇笑，“既然姑娘不愿意，主子说了，不能强求姑娘。但是只是这筐东西实在是太重，我差了几人才将它抬过来，刚刚已经将他们散了。还请姑娘代为看管一会儿，待我去镇上找人来抬。”

　　吕小火看了看那筐子东西，的确是挺重，便答应了。只是才答应，天上就飘起了雪。她伸出手去接了几片，怎么又下雪了啊？

　　“许是最后一场雪了。姑娘，”那女人似乎很担心，“雪太大，不知能否将东西移置屋内？要不然要是这东西坏了，我一辈子都还不完啊。”

　　吕小火有些不忍，“那便拿进来吧。”

　　***

　　是夜。吕小火吃完饭之后循例是要练功的。

　　“马步要扎稳。”

　　“火，火，控制火，你怎么这么久了还学不会控制火呢？”

　　“加点孜然……”

　　“盐……”

　　……

　　“妄幽，你够了！”吕小火差点要掀翻饭桌。

　　大厅中演，只见她一只手控制着烘衣服的火，一只手控制着烤肉的火，整个人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

　　而另一边躺在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软椅上的妄幽一双眼睛盯着那冒油的烤肉，“欸欸，不能生气，气沉丹田，马上就烤好了。”说完试探性地吃了一口，然后再呸呸呸地吐了出来，说是难吃。重烤。

　　吕小火真是想一把火烧了他，看妄幽那个样子，哪里像个囚犯？

　　“怎么？想偷懒了？”看她许久不动，妄幽往椅背上一躺，恶劣一笑，“哎，我是不着急，可是你要是控制不了火的大小，别说是永远是只半妖了，就是三岁的小狐狸，你都打不过。”

　　“我才不偷懒！谁要偷懒了！”她接着凝神将火聚于一块。

　　妄幽幽幽睁开眼睛，似乎很是满意，“好吧小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再来看你练的怎么样。”说罢，将烤肉往怀里一端，“明儿见。”

　　吕小火往空中丢了一团火，想砸到他的身上，却只见对方消失在椅子上，又砸了个空。

　　吕小火的修炼日常和别的妖怪南辕北辙，一有空妄幽就会指使她挑水，烤衣服烤肉，控制她用火的力道。可是真正想起来这个方法还是很有道理的。她的妖力本来就不够强大，而每一次用的时候基本上五十招之内就会把妖力消耗殆尽。想毕，她手上又结起一团火，努力观察火的变化。

　　哔哔啵啵——

　　什么声音？一阵细小的声音传进她的意识。吕小火掐灭火焰，寻声走过去。

　　这不是白天那女子送来的竹篓吗？眼前的竹篓安安静静地立在地上，里面轻响。再仔细一看，里头有一只金色的发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哔哔啵啵地响，等到小火想拿起一看的时候，它又突然间没有了动静。

　　下午紫色衣服的女子始终没有出现，外头的雪还在下着，把山头裹得洁白一片。她拍了拍手，将钗子放回原处。可不能被人说是拿了他们的东西，明天要是他们还没有来将这些东西搬回去，她就直接叫人过来扛到官府里去了。

　　她再接着练了一会功夫，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点灯，铺床，的确还没有睡意，于是她就坐在桌子边上，从自己的抽屉里捡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条金色的线，金灿灿的和黄金别无二致。她看着这根线，似乎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夏日。四周是一片火海，她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四周的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她。

　　“烧死她！”

　　“妖怪，妖怪啊，杀了自己的父母真是没有良心！”

　　她一脸鲜血，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为什么一点也听不懂……

　　这是很多年前她的养母给她绣的衣服里面的金线。本来这件衣服都毁了，妄幽给她捡回来了一角，说是以后可能用得着。她给老吊爷看过这根线，“大，大妖怪，是只大妖怪的毛，没错了。”老吊爷摸着自己吃饱了的肚子说。

　　大妖怪，她眯了眯眼睛，能是什么样的大妖怪？

　　蜡烛在哔哔啵啵地响着，吕小火正准备熄灯睡觉，却发现那烛火未免有些异样。虽说烛火燃烧的时候有声音，但是何事声音能这么大了？她仔细辨了辨方向，慢慢地抽出自己的妆匣子。

　　哗啦一声，只见里面金灿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竹篓里的金簪子居然跑到了她的房间里来。难道是真的进了什么东西？

　　吕小火立马起身，见它许久没有动静，便随意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衣，散着头发，拿起它，端起一盏烛火，想下楼看个究竟。

　　大厅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整个黑乎乎的一片，吕小火一只妖，经过的时候还是十分后怕，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却突然间被一只手抓了个正着，脚下一扭，“啊——”

　　话音刚落，只见自己手上地烛火被夺过，一张熟悉地脸就出现在眼前，妄幽握住她的手腕，眼睛里反着烛火地光线，“不要命了？”

　　下一个瞬间，吕小火手中的金簪子就直接被扔了出去，“你知不知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是我拿的，不是我。”她有些慌。

　　“不是我。”很久以前，她记得自己也是这么努力辩解过的。

　　妄幽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里，“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就你现在的水平，还偷不到那虫子。”

　　“虫子？”不是簪子么？

　　“笨蛋，”妄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算是这支簪子放在你床边，你也不能碰，跟我下来。”然后妄幽把她拉到了簪子旁边，接着蜡烛的温度，簪子里又开始哔哔啵啵的响起来，火光越靠近，声音就越大。四周只有他们俩的影子，妄幽伸出手轻轻一碰，那声音就明显地慌乱了起来，像是想要逃生一般，“看到在哪了么？”

　　吕小火依然是没有一丝头绪。

　　“真是……”狐狸勾了勾唇，却只见簪子底部啪地一声打开，一只金色地虫子掉了出来，痛苦得在地上不停地蹬着腿，“这是金蚕，是一种蜀地的一种虫蛊，每日必须吃蜀锦四寸。你要是好好喂它，它能让你暴富。若是像今日这样过了喂养它的时辰，那只要它接近了你，便可以进入你的肚子里，让你肠穿肚烂。浮云城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兴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被别人使了出来。”

　　吕小火听完，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狐狸来得早，要不然自己就被吃穿了，“那日后店里得多买点防虫药。”

　　狐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这种虫子水火不侵，刀剑不断。以后他们要是出现，要么用岩浆融了它，要么别碰。”

　　“以后？你是说以后还会有？”

　　“难得一次你这么聪明。”妄幽一叹，站起身来，打开附近的一个门。啪的一声落下好几只金蚕，妄幽嫌弃得直皱眉头，“这是一只母虫，自然会吸引雄虫前来。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人要用这种疯狂的方式来迎娶你，那个人八成是有病的。”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到最后只是拂了拂袖子，吸了一口气，“小火，收拾一下。”

　　“额……”吕小火看着那一地挪动的虫子，内心一阵风起潮涌，手心凝出熔浆，将店铺前边烧出了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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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金蚕，蚕金色，食以蜀锦，取其遗粪置饮食中，毒人必死。喜能致他财，使人暴富。——《闲窗括异志》宋.鲁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