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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孔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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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四周墙上镶嵌着数颗夜明珠,让本应该是幽暗的密室显得明亮。
与一路上粗糙的密道不同,这间密室简直可以称得上精美至极,不仅常人所需物品应有尽有,居然还有一个女子用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除了梳妆镜和胭脂水粉盒之外,还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六瓣水仙,开的正好。
白炎拿起一枝水仙花放到鼻尖,就嗅到一股清郁的淡香。
密室正中间是一个寒冰床,一层层冷气不断的向外扩散,这水仙花不知能在温度如此低的密室中存活几天。
如果没猜错,看来束名姝不仅常来,还要坚持着更换花瓶里的花。
“没想到束名姝还挺有雅致。”白炎说着,随手将水仙花放回花瓶。
束飞星站到冰床旁边,试探着将手掌放上去。
几个指尖刚接触到冰床,就附上一层薄冰,眼看就要被连带着冻上去,还好白炎眼疾手快一把将束飞星拉开,不然整个手掌估计都要冻到冰床上。
“怎么这么想不开。”冰床附近都是飘下来的水雾,冻的白炎拢了拢衣领。
束飞星看着自己刚才差点被冻上去的手掌,指尖处还有扯出的红印。
“我曾经在这上面躺了好久。”
冷不丁的听到束飞星说出这句话,虽然他神情并没有变化,但白炎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或者可以说是很差。
束飞星感受到白炎放到肩膀上的手,淡淡的温度透过衣服抵达心底。束飞星干脆顺从心意,转身将白炎抱在怀里,略微弯起背将头放到白炎的肩膀上。
一时之间,白炎张张嘴也不知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慢慢举起手回抱过去。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或许是许久,也或许只是片刻。
不知是谁先松开的手,两人很有默契的退出了密室,重新关上了门。
束飞星先打破了沉默:“这间密室就是我之前说过在束景明那里见过的密室,看来是束名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打了一条通往她那边的密道。”
“你还好吗?”白炎问道。
束飞星停顿一下,重新挂起微笑:“当然。”
“我觉得我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两人重新回到刚才的那个分叉路口,这次是往右边那条路走了。
明明这条路和刚才那条没什么区别,但越往前走白炎就越觉得心慌,额头冒出冷汗,手不自觉的就抓紧了束飞星的衣袖。
束飞星前后看了看,又不放心这样的白炎单独回到上面:“要不然你拿着火折子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走快一点,很快回来。”
“不。”白炎将手里的袖子抓的更近,还有闲心开玩笑,“我怕黑。”
“那我们就回去。”束飞星看了眼密道前方,幽暗安静的密道中,两人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白炎想到刚才束飞星说的他曾经在那张冰床上躺了几年,恐怕当初他变身成猫去白帝城以及这次找这个密道,都是他想要追寻某种东西而做出的努力。
“不仅你想知道前面有什么,我也想知道。”白炎擦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虚汗,一手扶住墙壁想要支撑身体,“这次上京我可不能白来。”
但还未使劲,墙皮就“啪嗒啪嗒”掉了一地。
白炎刚想说些什么,就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从掉了墙皮的那里传出,急忙拉过束飞星。
“飞星,你看这里。”
火折子凑过去,束飞星又拍了几下墙壁,更多的墙皮掉落下来。
映着微弱的火光,剥落的地方漏出的一块块暗红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两人同时看向黑暗的远处,像是有一头锁链被禁锢住的野兽拼命挣扎,但即使血液四溅依旧毫无用处,沾到墙上的血迹只需被人类重新刷过一遍白漆,就将一切努力挣扎和绝望粉饰。
对望一眼,就知道对方都想知道这条路的前方有什么。
“别怕。”束飞星胳膊一揽,将白炎揽在怀里,护着他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多的墙皮掉落,原本被遮掩的脏污也重见天日。
二人越看越心惊,束飞星则是想的更多,从痕迹上来看,这些东西也就是这几年的。只是不知这些只是束名姝单人的手笔,还是有束景明的参与。
直到他们再次走到密道的尽头,那里被石块垒住了。
白炎用力推了推,石块纹丝不动。
束飞星将白炎扶在一边,递给他火折子并嘱咐他先不要动。
随后束飞星脚底黑影迅速变化,而他本人也弓起身子猛地往前一跃,化形巨大猛虎用力扑向石碓。
只听“呼啦呼啦”乱响,原本垒砌的密不透风的石块,顷刻间散落一地。
荡起一阵尘土。
白炎还未从惊愕中回神,只见束飞星早已变回人的模样站到自己面前。
“你……”
束飞星接过火折子,扶起白炎:“我觉得还是猫比较讨人喜爱。”
白炎呆呆点头:“小胖确实可爱。”
可是,这也不能解释从猫到虎的变化!
白炎看着他:“你骗我说你是猫妖。”
“嗯,认真来说,是你说我是猫的。”束飞星假装思考片刻,“我只是没反驳。”
白炎觉得自己已经气的心肝脾肺肾疼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羊束飞星是猫,还蛮般配的,结果人家其实是只老虎!如假包换的斑斓大虎,能一爪子推倒一堵石头墙的那种!
自己站在这里,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真人版!
好可怜。
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本来就被束飞星搀扶着的白炎,索性整个身体重量都倚到他身上了,暗道,下次要拔根老虎毛试试。
穿过石头墙,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左右两边被隔出了一个个小屋子,每个屋子都有门有锁,只是现在所有门都半开着。
他们先去了离他们最近的一间屋子。
除了扑鼻的血腥气外,地上干涸的血迹上还沾有看不出颜色的毛发,屋里四角还挂着穿骨铁链,以及一些刑具。
白炎抓着束飞星衣服的手下意识握紧,两人同时有些沉默,默默退了出去查看了其他屋子。
这些房间基本上都差不多,铁链、血迹,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些房间里有白骨,有些没有。
“味道不能骗人。”白炎抬起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这里曾经关着的,都是妖!”
束飞星捧着白炎的脸,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但擦掉一滴就有两滴留下来,根本擦不完。
“或许我们救不了它们,但我们可以为它们收尸下葬。”束飞星脱掉自己的外套平铺在地上。
白炎和他一起动手将还残余的骨骸收拢过来,但太多了……即使加上白炎的衣服也放不了几副。
束飞星放下手中的一节腿骨,皱眉:“你不觉得这些骨头都太干净了吗?”
瞪着红红的眼睛,白炎也认真查看了起来,发现的确如此。刚才他们只是站到门口往里面看,并不像现在这么仔细,但越仔细看就越奇怪。
这些妖是怎么死的?
骨头上干净的就像是清洗过后,一丝残留的血肉残渣都没有。如果是因为年代久远,血肉都已腐蚀,那上面也应该会有灰尘蛛网的痕迹,更别说这些骨骸根本不像是很多年前就有的,而是像是……最近才有的……
“走,我们去看看前面究竟都有什么?”束飞星放下手里的骨头,扶着白炎站起来。
起身太快,白炎眼前眩晕了一下,但很快就好了,他也就没跟束飞星说。
顺着密道继续往前走,很快又是一道已经被破坏的大门,门外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旁边还有一个破损的桌椅。
“这人像是在这里看门的。”白炎看向身后走过去的一间间小屋子。
束飞星点头的同时也握紧了白炎的手,并将他拉至自己身后。
再拐弯就看到一个向上的楼梯,束飞星先上去,掀开头顶的盖子出去之后,是一个和鹰阁完全不同的地方。
束飞星见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这才将白炎拉上来。
这个出口除了旁边有个亭子,其他地方和普通的院子并无两样。
“束名姝在搞什么鬼,也不知道这是走到了哪。”白炎嘟囔道。
“这里太安静了,我们去前面看看。”束飞星拉着白炎四处转了转,这里真的就一个人都没有。
刚开始他们还很小心,但偌大的院子除了风声之外,只留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出了花园,他们直接去了院落正中的正房,同样正房和其余厢房一样也是房门紧闭,但门外并没有上锁。
白炎心里一阵不安,束飞星揽着他往前走。
推开正房的房门,迎面直视的便是一屋子的牌位。
桌子上供奉的水果已经干瘪缩水,看样子并没有被勤换新的,桌子前还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上至今还有些压痕。
白炎一眼就看到最高处那个牌位上,其中有三个字——“石柳宽”,大惊,连忙看向束飞星。
束飞星也发现了这里大大小小的牌位上,恐怕是写满了石家的所有人。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们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但这次白炎仍是坚持想要先把密道里所有妖兽的骨骸聚集在一起。
全部都堆在一个屋子里之后,白炎看着面前高高的白骨堆,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摊开掌心,只见掌心旋旋冒出一朵青色的火焰。
白炎大手一抛,将火焰抛到了白骨堆之上,一时之间有些力竭,幸好束飞星在身后揽着他。
刹那间,青色大火熊熊燃起,摇晃的火光映在白炎的眼珠里,但挡不住他流出的泪。
密道之上,是满屋的石家牌位。
密道之下,是满屋的妖兽白骨。
束飞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人的立场上,还是妖的立场上。
毕竟他连自己究竟是人是妖都不清楚。
多么可悲。
束景明说他是束家人,是术士,是人,的确他身上没有一丝妖的味道,即使他站在天寿宫所有道士面前,也无人能看出他有哪里非人之地。可是他又能随意变化为妖形,不论是猫是虎以及其他,而且至今为止,除了白炎之外遇见的所有妖基本上见了他都瑟瑟发抖。
有时候白炎问他是什么妖?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
非人非妖非猫非虎,没有归属就没有方向。
想到这里,束飞星将目光放回白炎身上,这次,他或许找到了正确的路。
束飞星眸光微沉,或许白炎永远不知道,他身上的温度有多么温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哭的,明明我和它们并不相识。”白炎眼睛里闪出一抹茫然,飞快的擦掉眼泪。
只待片刻占据整个屋子的白骨堆也化为灰烬。
白炎将剩下的灰烬都扒到束飞星的袍子上,兜起来。
“借用一下,下次还你新的。”白炎小声说道,“反正你本来也打算拿出来放骨骸的。”
束飞星:“嗯,等你买新的。”
“你居然真的要我买?”白炎将包好的外袍抱在怀里,他本人又被束飞星揽在怀里,顺着来路继续往鹰阁那边走。
“要我买也可以,但是我的钱都被白管家管着。”白炎转转眼珠,“要跟我去了白帝城才能给你买。”
“嗯。”
“嗯是什么?”
“嗯就是嗯。”
“到了白帝城天天给你买新衣服。”
“嗯。”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