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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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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吹起乱雪,巍峨伫立的大雪山,蜿蜒的山道里,依稀可见有身影在山腰间缓缓蠕动。苍鹰飞翔在山锋的高空之上,目力再好,也看不见险峻的山腰栈道。连苍鹰都盘旋着无法下落栖息,而那里居然有两个少年正沿着狭窄的山道缓缓跋涉而上。
风暴忽然袭来,四周一片白雪茫茫,看不到任何东西,方向难辨。冬日渐渐西斜,再寻不到可以避风的地方,两人只怕难以熬过这一个夜晚了。
高山上的空气非常稀薄,风起时更是迫得人无法呼吸,刺骨的冷让两个都有些瑟瑟发抖。长途的爬涉,让人已经疲惫到了顶点,席卷而来的风暴,又迷住了两人的眼。
两人只能放慢脚步,稍有不慎,便会被呼啸的飓风卷起,向着雪山壁立的万仞深渊中落下。
来时,他们本是跟着一队旅人的,只是那些人不过是普通的旅人,没有内力在身,一来抵挡不了这寒天雪地的刺骨冷气,连日来又缺少粮食,还在山脚的时候就有人倒下了。
就在这一场风暴来袭两个时辰前的那一场风暴里,最后三个旅人也不小心被风刮下了雪山,黄昏此时,只剩下从西楚那边过来的这两个少年了。
“小羽,小心,风暴来了。”风雪里,那个白衣少年忽然说道。
“是,公子。”身后一身蓝色劲装身后背着一把大刀的少年回答道。
他紧紧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后,雪滴子扑啦啦打在他刚毅的脸上,不过他却顾不上自己,只是时刻看着前面的白衣少年,决不让一丝一毫的不慎发生。
“前面的山路越来越陡峭了,小羽,看你自己的脚下,不要担心我。”白衣公子又说话了,他知道身后的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刻,担心的必定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他这个公子的安危,不得已带着命令的口吻道。
“可是公子,你......”
赵羽有些自责,公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薄的白衣,连狐裘棉袄也给了一个快要冻僵的旅人。后来风暴忽然袭来,赵羽因来不及救那个人,还丢了公子的狐裘棉袄,公子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袍了。数日来一直忍着大雪山恶劣寒冷的天气。
赵羽越想越自责,就在那个刹间,最猛烈的一波风转瞬呼啸着压顶而来!两人都有些站不稳,赵羽连忙上前,扶着那一抹白色身影。
“公子!”
“我没事。”右手紧紧抓着石壁凸出的岩石,司马玉龙莞尔一笑。
赵羽却是心里一阵起伏,方才见自家公子一个趔趄,差点滑下去,尽管寒风扑面,赵羽已是担心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赵羽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一只手一直扶着司马玉龙,另一只手扶着戈壁,缓缓而行。
狂风终于在一阵狂啸后离去,纷扬半天的雪也渐渐落下,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然而天边冬日,转瞬已经沉落,只剩漫天的白雪。
“木慕崖大雪山果真是飞鸟难至,现在不过到了半山腰,那些旅人便都落了下去,母后她是怎么到达北阙的呢?”司马玉龙心里蓦然微微一冷,那些人恐怕比他们这两个天山派的高手还要厉害许多吧?
一念及此,司马玉龙也没再多说什么,左手也抓住了赵羽的手,迈着艰难的步伐继续蠕动着前进。
夜幕时分,他们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所在,便停下来歇息了。
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打在崖壁上,雪片儿卷了进来,落在身上,刺骨的冷。扑面寒风里也夹带了细碎的冰凉。赵羽终于有机会将手里的紫貂裘拿出,裹在了司马玉龙身上,才刚停歇片刻的那一场风暴,卷走了最后一个旅人,赵羽手快,人未救着,却扯下了那人身上的紫貂裘。
那百岁老貂的裘色华美柔顺,绒密暖和,裹在身上,便有一股暖意涌来。
“公子,感觉好点了没有。”赵羽在给司马玉龙披上紫貂裘的时候,透过他身上单薄的白衫碰触到他被风雪吹得冰冷的皮肤,再看向自家公子,依然英俊的容貌却掩饰不住,有些苍白的肤色,语中不免担忧。
“我没事,我还可以用无相神功暖和身体,小羽,你受了伤,不宜运功,这件紫貂裘,还是你穿着吧!”一边说着,司马玉龙已经把紫貂裘脱了下来。
“公子,不可,要不是赵羽公子的雪狐轻裘也不会丢,公子是西楚的国君,怎么可以耗费自身真气来御寒呢!”赵羽连忙退开了几步,执意道。
“小羽!”
“公子!”
一阵寒风呼啸着刮了进来,掀动着司马玉龙单薄的白衫,他感觉身体受了冷,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赵羽见此,忙俯身跪倒了雪地上,“北阙天寒地冻,公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衫,小羽不希望公子还未到北阙,就受了风寒,还望公子多爱惜顾及自己的身体,莫让太后,让天下百姓担心!”
赵羽如是低头说着,直到他感觉空气中的冷气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是司马玉龙挥动了手中裘衣,已经将紫貂裘重新穿上。赵羽才起身。
“公子,我去拣柴。”赵羽向外走了出去,仔细在雪地上寻着,挑挑拣拣,拣了些枯枝回来,准备生火。
崖角避风处,司马玉龙练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划着,缓缓划了一个圈,然后停了一下,再在圆心处点了一下。风雪卷了进来,扑到脸上。他闭着眼睛,在点下去的刹那有些微的颤抖。
是那里了吧?......但愿能在那里,寻到母后。
“啪!”手下的枯枝蓦然折断,司马玉龙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入幽谭,仿佛再次浮现十五年前母后坠崖的那天,那一袭明黄色凤衣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坠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母后那张脸却是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仿佛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触摸到,母后——
一个月前,他们还在西楚江南的蓝水城,蓝水县令—--蓝月楼,曾告之蓝水城来过一个容貌极似画中人的妇人,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那少年郎称那妇人为娘,一日城内忽然来了一队衣着古怪的人,脚踏皮靴,身着虎袍,后来那些人走了,那少年带着妇人,也不知去向。听说,是要去‘北阙’。
——不过,如今已走了一个月了,还未到达传说中的北阙,也不知是否真的有那个地方存在......
“哒-哒-哒”,风中传来火石碰撞的声音,
山风太大,刚刚点着的火苗还未燃起就被吹灭在了风里,赵羽也不放弃,搬来了几块大石头。
“嘶!”
过了好一会儿,火堆燃了起来,赵羽就着火,和剩下的白米,在冰天雪地里,开始做饭了。这一路下来,一群旅人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身边若无赵羽这样时刻关心自己的人在,这样的雪地里,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司马玉龙想着,心里不由得也暖和了起来。
风暴又刮了过来,司马玉龙将身子尽力后仰、贴着雪窟,避开那如刀般割着脸的风雪。他拉紧了身上的紫貂裘,不让雪冰冻他的身体。仿佛有些乏了,他闭着眼睛、听耳畔风雪的呼啸声瞬忽来去,感觉因为长时间的跋涉、全身累得仿佛有刀子在割。
“公子,快点趁热吃了吧,夜里风大。”雪窟外,赵羽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羽,辛苦你了。”司马玉龙接过陶碗,赵羽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才拿过碗,转身给自己盛了一碗。
吃过热饭,热汤,两人也不再那么冷了,夜阑寒意浓,两人围着小火堆,想着明日后的路途,
赵羽一根一根往火堆里添着枯枝,目光有意无意地向自家公子望去,司马玉龙看了他一眼,温润一笑,没说什么,赵羽慢慢移回目光,望着两人中间的那个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深邃眼中,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忠义侯赵羽,心里想的莫过於誓死保护身边这个白衣公子吧!
呼啸的夜风突然变得猛烈了起来,呜——呼——呼----,鹅毛般的雪花片片飘落下来,随着山风,火苗一跳一跳的融化了雪花。脸上有刺痛的感觉,呼啸的风雪仿佛刀子割开赵羽的脸。
“小羽,如果木慕崖雪山外还是雪山,传说中的北阙并不存在,母后她,会在哪里呢?”缓缓的,伸出手去,拿过一根枯枝,“啪”的一声拗成两段,轻轻投入火堆之中。司马玉龙有些出神地问道。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赵羽忽有所感,向他看去,只见公子不知何时站起了身,默默地望着他。
“公子,”
似乎觉察到了自家公子眼里的伤痛,赵羽忙起身,走到他身侧,宽慰道,“公子不必担心,太后一定会找到的,赵羽也会一直陪着公子去找太后的,赵羽的命是公子的,公子在哪里,赵羽就在哪里,赵羽此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离开公子,永远跟随公子左右。夜深了,公子还是早点休息吧。”
司马玉龙收回望向摇摇天际的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火堆,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哈,小羽,你说的我相信,这一路走来,你也应该累了,快去休息吧。我想再想一下明日的路要怎么走。”
“公子,小羽不累,公子你是真龙天子,要多多休息才是。”
司马玉龙默默无语,半晌之后,忽然开口,声音生涩,“天下初定,民生也待改进,西楚朝廷和各地方官府也需要整顿,母后也尚未找到,我身为国主,却眼看着守着这样的天下,又如何能安睡?”
赵羽一皱眉,他怎么会不知道,公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怕这一年来,为了国事忧心,公子他几乎没怎么睡过吧!
可是,他身为忠义侯,从小一直陪在国主身边的人,却只能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他,而无法分担他心里的痛,想到这里,赵羽的心恍若刀割。
司马玉龙眼中倒映着身前燃烧的火焰,一闪一闪,缓缓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会想起母后为我坠崖和无辜惨死的那些将军,就会想到如今我还未能铲除屠龙会,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
赵羽默默地望着司马玉龙,微弱火光旁的那个白衣年轻君主,此刻身影看去仿佛有些孤单,却又那么倔强。
从十五年前的那场宫变,到而今的步步危机,处处险情。即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赵羽却没有半点离开他的意思,
——对于这位年轻的国主,赵羽早已经生死相护了。虽然前路漫漫,险阻重重,但是这个年轻的国主,从未放弃,肩上的担子,对于这样心怀天下,温润如玉的国主,即使是在哪一天,他会不得不为他牺牲,赵羽也会毫无怨言地绝然赴死。
呼啸着的风将雪从外面卷进来,仿佛要将浅浅雪窟里两人冰冻。司马玉龙没有说话,雪地里除了风声,只有枯枝哔哔剥剥的燃烧声,
“啪”,一声脆响,在幽深的夜里轻轻回荡开去。司马玉龙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断,然后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或许、或许明日就能到北阙,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太后了。”寂静中,赵羽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紫貂裘,衬了底下白衣胜雪的长衫,越发映得雍容出尘的国主,目光几度变幻。
最后,仿佛不再想他沉溺在目前这样伤痛的状态,赵羽还是说了一句,“公子,早点休息吧。”
“啪。”司马玉龙又拗断了一根树枝,然后缓缓地放到火堆里,看着眼前旺了一点的火堆,静静说道,
“今天晚上的风雪这么大,明日只怕山路会更难行了,这一个多月来,多亏你一直在我身边,你我虽为君臣,但是,小羽,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不管我是不是西楚的国主。”
顿了顿,司马玉龙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和坚定,淡淡地道,“小羽,你可明白我之意思?夜深了,睡吧!”
山上风雪很大,呼啸着掠过山洞,那堆小小的火苗跳动的火焰照在他们二人身上,明明灭灭了朦胧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