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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这一年奚林十一岁,小城中的同龄人已经开始结伴出入游戏厅和网吧。
      初一的男生中,奚林显得更为纤细,反倒偏向女生的身形。若不是剃成寸板的发型,还真不会有人把他当作男生看。
      “你说奚林是不是同性恋啊?那小子长了一副娘娘腔样,从来不说话,时不时还会脸红。”
      “去,去。你给我一边去。”班长拍开男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说:“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啊?瞎说小心夜里尿床。”
      “哎,我说,这就是你程越的不对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樊小晓揉揉手背,看来班长对他下手不轻:“同性恋,不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嘛,恶心。”
      “你,小点声。没看到奚林在前面,小心他到老师那打小报告,说你又欺负同学。”班长瞟眼走在前方的奚林,不客气的捂住樊小晓的嘴,顺带着堵住了他的鼻孔。
      “唔,唔,唔。”樊小晓对班长粗俗的举动极力抗议,听到又怎么了,娘娘腔才没有胆量到老师那打小报告。
      少年埋头走自己的路,背后的议论声大到把耳膜震出一阵阵刺痛。奚林抿抿嘴,食指扣住书包肩带暗暗使力。他不在意同学对他的评价,与其在意不相关的人倒不如多关心自己的家人。
      今早起床时,奚林看到了妈妈乌青的嘴角。一定又是因为钱的问题,被父亲打了。
      如果自己有钱就好了,奚林暗自想着。
      钱,到哪里才可以赚到钱?
      这一年冬季,奚林命令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北方的寒夜,滴水成冰哈气化霜。抬头仰望星空已经失去了往年的明朗,星星弱弱的散出微光被夜幕吸收。
      还好没有大风,奚林只感觉到自己被气流包裹着。空气像刚搅和好的水泥,要把他铸在原地。
      这是在室内,可是他还是感觉自己身处冰窖。恍惚的看着在眼前来回走动的人,一样的警服迷惑住他,现在连形体都无法分辨。他蹲在角落,以为是同一个人不停的在自己眼前晃悠。
      “现在的小孩子,手脚越来越不干净。你看,还背着书包呐,父母是怎么教育的,大厅广众下偷东西。”警察大妈也是闲着无聊,眼神不屑的扫过墙角缩成球的少年。继续嗑瓜子,嚼舌根。
      “哎,你看那孩子也挺可怜。啧,啧。这大冬天的,晚上还不回家。穿着的棉袄,里面的棉絮都快被掏空了。一看就是家境不好。”
      “那也不能可怜他。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他可是偷钱被抓,这样的人,长大还得了。严重点,会出人命的。”
      “不会吧,刚刚打电话联系他家长时,感觉他妈妈是老实本分的人。”
      “等家长来了再说。”
      家长?奚林呆呆的抬头,没有家何来长。
      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在奚林九岁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有妈妈有爸爸,虽然欠下了不小数额的赌债,但是还好双亲都在,是一个完整的家。
      不过这是比镜花水月还要脆弱的幸福,仅仅一句话就把它击打粉碎。如果自己不是爸爸亲生儿子,那么这个家还算幸福?这个原本就畸形的家庭,还是完整的吗?
      “野种”,是个缠绕着奚林阴魂不散的词语。
      九岁在奚林短短十一年人生中,是最难熬的一年。那时的爸爸,又或者说是继父,积累了前所未有的高额赌债。染上赌瘾五六年之久,还没有家破人亡,已经是好的下场。
      男人陷入了逢赌必输的怪圈,上至房屋下到内裤,他通通都输的一干二净。走投无路的张庭,为了延长自己的赌生,第一次把目光放到奚林身上。
      俊秀干净,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清冷,这是奚林生父留给他的基因。使还处在幼年的奚林,已经遮掩不住长成后的风华。不管是卖到哪,奚林都会值不少价钱。在继父的眼中,奚林俨然是一叠叠厚厚的红色毛爷爷。
      男人从赌徒到慈父的转变,速度之快仅在一夜之间。奚舒以为是男人的良心发现,一切不过是张庭的障眼法。
      直到债主上门要人的时候,奚舒如梦初醒。以死相搏的女人极力保护儿子,不惜与丈夫撕破脸皮抖出所有的事实。
      从母亲口中,奚林知道自己并非张庭的亲生儿子。
      拿着继父给自己买的第一个冰激凌,奚林感觉那一天自己眼泪都快流光了。手上冰激淋溶化后粘糊糊的液体,滴在心上擦拭不净。
      最后奚舒代替奚林为丈夫偿还赌债,这个家庭彻底破碎。
      比起母亲沦为妓女,更让奚林遭受打击的是,自己喊了九年“爸爸”的男人,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奚林的脑海中,这段记忆像是漩涡。一但靠近,会被卷入其中无法挣扎。
      蹲在警局的角落,少年嘴唇苍白。警察大妈还以为是那个距离暖气最远的窗户漏风,全然不知奚林是陷入了自己心中的梦魇。
      “警察同志,你们有没有误抓一个叫奚林的孩子?”
      “误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警局,可不会抓错人。喏,最里面蹲墙角的那个。”
      “谢谢。”
      奚舒急慌慌的走到儿子身边,无视警察大妈恶狼一般死死盯着她的眼神,拽起儿子缝有补丁的衣领。奚舒伦起手臂对准奚林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奚林,你才多大?到大街上偷东西……”
      警察大妈对这种戏码早已见怪不怪,连上前阻止的兴趣都没有。
      “妈?”奚林被那一巴掌扇醒,眼泪毫无征兆的刷刷往下坠:“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可是,钱……”
      “啪”一声又是一巴掌,奚舒没有控制力度,致使奚林左半边脸颊已经开始红肿:“钱,你才十一岁,就和那个不要命的赌徒一样,满嘴都是一个钱字。”
      最先看不下去的,还是和奚舒一起来的男人。“小舒,够了,他还是孩子,知道错了就行了,你这是干什么?”
      奚林听到声音才茫然的看向妈妈身后的陌生人,不停泛出金星的左眼,影响了奚林视线的聚焦。只看清男人身着沉稳的深灰色羽绒服,奚林想:是谁?妈妈的恩客?
      这样一想,奚林反倒开始不好意思。陌生男人看到自己被妈妈打骂,着实尴尬。奚林微微侧头,拉开和男人的距离。

      他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到男人因他的刻意疏远而黯淡的神色。盛怒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奚舒的洞察力,发现气氛变化的她暂缓心绪,对儿子说:“小林,这是你林叔叔,妈妈高中时的同学。”
      高中同学,多么微妙的关系。奚林情不自禁的又扭头去观察男人,这一次被男人逮个正着。那睿智的眼神和继父的暴躁猥琐恰恰相反,奚林礼貌的打招呼:“林叔叔好。”
      林询远没有立即作答,转身走到警察身边为奚林善后。
      那刚毅的肩膀如是刀削斧琢出一半,端正刚毅,仅仅是背影都让奚林看得入神。曾几何时在他的梦中,父亲的形象就是如此。
      “小舒,可以先回家了。受害人,就是被偷的姑娘,没丢什么东西,也不打算再追究。”林询远拍拍奚林的头顶,却被避开。
      奚舒狐疑的探头望去,发现一个姑娘正拿着一叠钱往包里塞。明了一切的她,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年,X市开始流行霓虹灯。五光十色的灯亮交织在一起,奚林微眯着眼睛,开始怀念自己小房间中的白炽灯。
      深夜三人缓缓的路边行走,有人看到只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奚林故意拉开距离跟在大人身后,存在感低到如同空中的细微尘土。无人需要,甚至惹人厌倦。
      “是叫奚林,看来是随了妈妈的姓。”林询远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询远,这一次多亏了你帮助,我欠你的。”奚舒驴唇不对马嘴回答说。
      奚林诡异的抬头望去,逆着灯光依然没有看清男人的面容。
      “哪里,我,欠你的更多。”林询远的回答把奚林绕的稀里糊涂。
      “我啊,回X市了。再有什么困难来着我就好,尤其是孩子的事。”说完林询远回头见一眼奚林。
      奚林慌慌张张低下头,这一次错过了男人宠溺的眼神:“还有,那个张庭。孩子和他住在一起终归是不好,我看还是早些搬出来吧。”
      “这个,缓缓吧。你刚见奚林,总要用时间熟悉一下。”
      一直偷听的奚林在心里慢慢消化大人们的对话,希望可以从中找到线索,好了解大人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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