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影》面壁的镜子

2、第二章

　　我第二次见到江岸，是在一年后，何念的生日ｐａｒｔｙ上。何念比我高一个年级，我念初三时，她上高一。我与她的朋友和同学都互不相识，为避免尴尬，便推说不去，但她执意要我去。

　　她有许多狐朋狗友，纯情学生，江湖混混，街头艺术家无所不包，她的男友小鬼就是一个类似流浪歌手的小混子。

　　我走进ＫＴＶ包厢的门，就被那派江湖气惊得有些木讷，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又被何念拉过去站在中央。

　　“我的朋友神经病叶樱。”何念半开玩笑的向大家介绍我。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示意性的向大家笑了笑，来不及看清所有人的脸就退回去坐下了。

　　“我负责搭线啊，ＱＱ电话号码什么的随便给，你们懂的。”她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很多人彼此熟识，很快热闹起来，也有人找我开玩笑，我大多一笑置之。看我是不上道的人，渐渐也没什么人与我讲话了。

　　何念忙着招呼大家，点酒和食物，东西渐次摆上桌，大家围在一起打开蛋糕，点上蜡烛，唱生日快乐歌，催着何念许愿，逼她老实交代许了什么愿。

　　“当然是生得自由，死得漂亮。”何念笑得灿烂，她１８岁了。

　　小鬼一身嘻哈装扮，走过来搂着她，在她的额头吻了吻，又引得一阵热闹。多数人是大笑着欢呼，有个看起来很规矩的男孩一直看着何念，表情有些复杂，欣喜又悲伤，想必是暗念着何念的。

　　“哎呀小鬼头，小心点，别把我美丽的妆亲花啦。”

　　说罢还做了个鬼脸，大家都笑她撒娇一点也不像，还是撒泼比较真性情。何念如此小孩子气的样子我倒是极少见到。

　　可能她看到我孤立无援，所以坐到我旁边来与我说话，又叫大家敬酒，因为彼此不熟识，我总是勉强附和着。举杯时，我看到一个人的手腕上有和我相似的玛瑙手链，记忆立刻被拉回到一年前的公交车上，我顺着看过去，那张脸如此熟悉，他似乎一点变化都不曾有。我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但不相认，只隔着人群淡然一笑，喝完一杯便坐下了。

　　在KTV自然是要唱歌的，被强逼着去唱，唱了一首梁静茹的勇气，我喜欢这首歌，任何时候在KTV都会唱它。唱罢又有些后悔，怕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在暗示他些什么，隐匿在人群中后又偷偷瞟他，竟然又与他的目光交汇，我故作淡定的把目光转向别处。

　　其间有个男孩，歌声十分动人，唱罢坐在我旁边喝红酒，他拿起酒杯要敬我，我喝下了一整杯酒，为他的歌声。

　　我对音乐的最初印象源自于父亲，他买口琴给我，教我如何吹出美妙的乐曲，在金黄的麦地里抱着我无比欢乐地转圈，抚摸我的小脑袋，亲吻我。他曾如此爱我，而且，只是我一个人。
　　聚会在欢快中结束，何念说了些感谢的话，大家各自散去。

　　我从KTV出来，感觉从一个梦境走向了另一个梦境。何念金黄的卷发搭在胸前，她的手指修长美丽，伸出手撩头发，深紫色的指甲油，露出鬼魅的影子，令我有种梦露的错觉。小鬼又是跟她一阵拥抱亲吻，无所顾忌。

　　“再见。”江岸对我说。

　　“拜。”我回过神礼貌回应。

　　“服了你们这斯斯文文秀才式的告别，以后大家都认识了，就别这么婆婆妈妈了，直接拍屁股走人就好了嘛”何念抽身出来说道。

　　我和他笑着点头默许，然后各自散去，我与何念一道。

　　“刚才那位是你同班同学？”我问何念。

　　“你说江岸啊，自然是喽，你有兴趣？”何念一脸坏笑。

　　“随便问问而已。”

　　“他还没有女朋友哦，不过有一个小女生追他追得倒十分认真，你可要先下手为强哦。”说完何念又是一阵坏笑。

　　“狗血言情片。”

　　“再狗血的言情片也是来源于生活，你别不信。”何念倒露出一脸的认真严肃来。

　　“信，怎么不信。”

　　“那个唱歌特别好听的是谁？”

　　“江湖混混，叫凌宇。哈哈，一下子就看上两个，倒是很博爱，平时看不出来呢。”何念取笑道。

　　“回你的家去，都说了随便问问。再说那人，看着哪里像混混，一点流氓气息都没有，净胡说八道。”我边说边推着她走。

　　“不是混混，是无业游民而已，反正跟混混也差不多，快回家去吧，把头蒙在被窝里，慢慢想。”何念又是一阵坏笑。

　　我们道别，各自回家。何念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还在深秋的凉风里瑟瑟发抖，站在一堆疲惫而焦急的陌生人中等公交，我怕冷。

　　十几分钟后我才挤上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头埋在窗边的玻璃上，一点也不去想颠簸中可能撞到头。

　　各种灯光在我眼前闪烁，我头脑混乱，视线模糊，感觉自己正孤立于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海洋之中，所有的人都与我无关。他们的欢笑、泪水、执迷、路途，全都与我无关。

　　我左臂抱着右臂，深深吸了一口气。

　　深秋的空气已经凉透了，我伸手把车窗关上，眼睛望着司机的方向，像是怕被他带到悬崖边去了似的，又像毫无目的，只是习惯于望向前方，尽管看见的尽是闪烁迷惘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