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狐》紧张先生

6、第六幕

　　“愿饱尝世间苦难，只求一世人间姻缘。就算不得再入轮回之道，如雪也心甘情愿。如雪想和任大哥去游历山水，一世漂泊或安定，都随任大哥而定。”
　　任时雨轻抚着如雪的唇瓣，嘴角不禁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和如雪在一起的这一年，应该算是他人生中最安乐的日子。他生在乱世，双亲被奸人所杀害，打懂事起，他的心就被仇恨所霸占。在来到雪岱山前，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他甚至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笑容。
　　他的防备，甚至初见时的惶恐和戾气，都源自他不同于普通人的命运。
　　任时雨怀抱着安静的如雪，在她耳边呢喃着前三十年的经历。
　　“任大哥手上的命有多少条，如雪是知道的，从第一眼见你时便知道。既然师傅委命如雪多行善事，就不能置任大哥的生死于不顾。只要任大哥改邪归正，多行善事，便可抵过罪孽。任大哥，答应我不再用这把剑伤害任何生灵。”
　　任时雨看着面前怀抱中的如雪，她的眸子清丽地如一汪清泉，逐渐融化他内心仇恨所化的坚冰。
　　多想就这样，和她一起过上凡人的生活。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
　　这一日，远在四十多里路外的村民结伴到来。他们站在腊梅树前，低声讨论着什么。如雪和任时雨察觉事态不妙，并决定一同赶来探个究竟。出发前，如雪再三叮嘱，切不可在雪魅面前拔剑伤人，否则事态将会极度恶化。
　　他们赶来的时候，走在最前方的道士正指着这棵腊梅厉声道：“怎么看都是这腊梅妖树所致的终年苦寒。现在已是人间6月，这雪岱山附近方圆百里却还是白雪一片，人迹稀少，更无耕作收成。再看这腊梅，吾年初路过此地，便看此花开得水灵，却不想到这般时日，腊梅依然鲜艳欲滴。难道不是妖术所致？”
　　接着人群中便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道士挥手以示安静，道：“我看，要断这灾源，就要伐这妖树！”
　　人群中开始有人迎合，没过多久，“伐树”的呼喊声便如浪潮一般席卷开来。
　　“且慢。”如雪喊出声，和任时雨一同出现在人群的前方“切不可造次，如此违逆仙道之事，会招致天灾人祸。”
　　道士盯着如雪看了好久，忽地出声道：“姑娘何许人也？为何生得如此貌美？为何小道来此地多日，却未曾与你谋面？”
　　人群中有人喊道：“对啊，这是谁？没在村子里见过她。”
　　“小女子名为如雪，住在这附近。”如雪低头敬礼。
　　“可这面貌也生得太过虚假。”道士眯起双眼，眼中尽是厉色的光芒。
　　任时雨向前一步，握了握别在腰间的剑。
　　如雪在身后拉住他，向前一步道：“吾等皆为凡人也。”
　　道士并没有听如雪的话，而是兀自打量起任时雨手中的剑，良久，才恍然大悟道：“你是任时雨，那个传闻中的弑人剑魔。”
　　登时，人群开始慌乱地向后退去。
　　“还说不是妖物，一个杀人魔，一个相貌妖冶，还有一棵终年不败的妖树。”道士的目光向他们身后探去，他指着后方稀疏的房舍道：“这里不知还藏了多少妖物，快去搜。”
　　人群中的壮汉们开始拥挤着向后方走去，如雪焦急地回头对任时雨道：“你去看着他们，记住一定保护好老人和孩子。切记万万不可动剑伤人。”
　　语毕，就听见步子快的壮汉们大喊道：“道士，不好！是活祭！他们藏了好多活祭。”
　　任时雨愤恨地追了过去。
　　道士趁机大喊道：“这妖物太大胆了！竟敢私吞献给岱山道仙的活祭！快！剩下的人加紧毁了这妖树。”
　　如雪一听急了，赶忙双手张开，挡在腊梅树前。
　　剩下的壮汉们猛地抓起她的肩膀，灵力尽失的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还有这妖怪，生来长得魅惑，必须尽快铲除！”
　　壮汉们听后，个个握紧手中的大刀或巨斧，一步步小心逼近如雪。
　　如雪有些害怕起来，倒不是害怕死，而是雪魅不能见血，若要是沾上一滴，便可酿成天灾。而眼前的壮汉们却在一步步逼近，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就在如雪以为事态无可逆转时，一声剑刺声响起，离自己最近的壮汉两眼圆瞪，嘴角流出鲜血，笔直地倒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声剑划过空气的声音，面前的壮汉们个个顿住，一秒后，个个上下分离，鲜血像喷涌的洪泉一般，洒了一地和如雪一身。待任时雨刺死那个道士之后，如雪已面目苍白，双眼失神。
　　任时雨把剑插入剑鞘，走到如雪身旁轻轻抱住她，细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没事？如雪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随着血迹逐渐蔓延，腊梅树开始泛起光泽，腊梅开得愈发鲜艳，花色饱满地像是新鲜的血滴。雪魅伴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不在同如雪那般动人，反而更显狰狞。左脸侧红色的印记如一摊血渍，逐渐在那张本来无暇的面庞上氤氲开来。她的周身也不再宁静，而是充满如远古洪荒一般的戾气。身后的腊梅开始凋零、枯萎，树枝脱落、树干萎缩，地表的冰雪开始融化，雪岱山上的雪也一瞬崩塌，那些消融的雪水如洪流般席卷着周身的一切。
　　“还是解不开这深深地血孽。”雪魅妖冶的声音响起“如雪，我几次三番地提醒过你，可你还是一意孤行，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如雪怔住不言。
　　雪岱山的山顶裂了开来，像一个被掀开的锅炉，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我终是被你所害，化成妖物、厉鬼。”雪魅愤恨地咬牙道，声音刺耳“若不是当初怜你寿限太短，就不会施舍灵气于你。这也是因着造化所起，你既因一个男人害我不可升仙道，便也要使你和他终不入轮回，困于阴间！”
　　滚烫的红色岩浆从雪岱山顶喷薄而出，不断汹涌着向山下袭来。
　　如雪回过身，对着任时雨道：“任大哥，不求与你长相厮守，盼只盼天地能因我们情深，准许再只有一世轮回，来生与你相依，再一起共赴黄泉。”
　　任时雨深知自己酿下的罪行深重，他放下手中的剑，双手环抱住如雪，在她耳畔轻声道：“来世只求今生一半年岁，与你共生死。”
　　身后滚烫的熔浆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