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狐》紧张先生

4、第四幕

　　任时雨在这已经住了将近半年，他每天陪着如雪走半个时辰的路去打水，一天六趟，再把这些水发给村子里的人。
　　他发现，或许作为狐狸的如雪不是什么妖孽，因为她一直在悉心照顾的村民，都是些老人和小孩，他们大多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住在这荒山雪原之中更是缺乏食物和水。如果没有如雪打来的水和从雪岱山上弄下的食物，这些老人和孩子或许早就不在了。
　　任时雨听如雪说，这些孩子和老人原本都是离这里四十多里路的村子里的居民，他们也同样匮乏资源，于是每家的老人都会在到达一定岁数的时候被送往雪岱山下，等待被活活冻死和饿死的命运，而一旦哪家孩子多了没人养活，也会遭受同样的待遇。
　　不知是什么感染了他，让曾经那个满身沾满血腥气息的自己逐渐喜欢上这样安逸的生活，或许是如雪的善良打动了他，于是他决定暂时留下，帮助她照顾这个村子。
　　生活也就十分平静安稳地过来下来，一切都平凡到不能再普通。
　　只有一件事。
　　任时雨一次也没有见到所谓的雪魅。
　　每过七天，如雪都要出门两个时辰，离开任时雨的视线。他已经猜到如雪要去见雪魅，但是他始终对如雪怀抱信任和尊重，也就当做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任时雨却发现，如雪身上的灵气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她很快就会变回一直不通世事的狐狸。
　　他开始日夜的担心起来，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如雪就这样消失。
　　他开始怀疑那棵终年不败的腊梅树，它的花色愈发地鲜艳欲滴起来，他怀疑这棵树和那个所谓的雪魅。
　　于是，他决定跟踪如雪。
　　又是一个七日，夜晚的雪岱山下十分安静，白日里呼啸的冻风也停住了肆虐的步伐。
　　如雪站在腊梅树下，轻唤了声“雪魅姐姐”。
　　霎时，满树的腊梅开始泛起亮光，好像无数的萤火虫正栖息在这棵树上。一个红衣女子在这亮光中慢慢现身。
　　任时雨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瞪着远处的红衣女子，他的目光在如雪和雪魅的脸庞上来回游走，心底感叹着为何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如雪和雪魅在低声细语，间或传来几声如雪的轻笑声，可以看得出，如雪是真的很喜欢和雪魅相处。
　　过了一会，雪魅倚着腊梅树坐下，如雪则将头枕在雪魅的腿上，侧卧着呢喃细语起来。雪魅轻抚着如雪那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身体慢慢晶莹起来。
　　任时雨终于知道这一切的由来，原来那雪魅就是害如雪灵力逐渐消失殆尽的妖物。他看着此刻正陶醉着细语的如雪，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而那妖物雪魅却逐渐面色红润，身体逐渐变得凝实起来。他感到愤怒，发自内心的痛恨，一不小心，剑中的戾气就这么倏地暴露了出来。
　　雪魅身上的光芒戛然而止，她大喝声“谁？”便伸出双手，引出了躲在远处的任时雨。任时雨也不甘示弱，拔出了剑。
　　“等一下！”如雪在身后喊道“雪魅姐姐，手下留情。任大哥是自家人。”
　　“我看并非如此，他手中的剑戾气很重，恐怕来者不善。”
　　“到底是你这个妖物作怪！还大声嚷着我要杀害如雪！你一日日吸收着如雪身上的灵气，害她寿元受损，不久修为就会尽丧，变回雪岱山上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狐狸。”
　　如雪低低地轻笑出声：“任大哥，你误会了。”接着，她转身对雪魅道：“姐姐今晚早些歇息，剩下的事我来和任大哥解释吧。”
　　雪魅盯着愤怒的任时雨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便化作一缕流光湮没在腊梅树中。
　　“任大哥，让你担心了。”
　　任时雨眯起眼睛，等待着如雪漫漫道来。
　　如雪的师傅原是岱山道仙，五百年前他临终之时告诉如雪要及时行善，并要在五百年后还此仙缘于山下的那棵腊梅树。原来，如雪儿时，便总爱于这棵腊梅树下嬉戏，却不知这腊梅树乃是天降神树，饱经千年苦寒便能修炼成仙。而幼年的如雪又颇受这腊梅树仙的喜爱，于是腊梅开始用灵气滋养起如雪，让吸收仙气逐渐化成岱山狐仙，后又被岱山道仙归入门下。师傅告诉她要及时还此仙缘，还能保住肉身，以凡人的姿态存活一世；若是不肯还此仙缘，便要遭及天谴，永世困于阴间难得六道轮回。
　　于是，她凭借仙力依傍着这棵腊梅树建起村庄，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并逐渐还回属于雪魅的灵气。
　　“那你不怕做个凡人，最终要饱经人世的生老病死？”
　　“做个不死不病的仙真的有意思吗？”如雪望着面前自己建造的屋舍，眼眸中并无多少波澜“起初是有些不甘和害怕的，害怕和凡人一样死去。可是现在不了，这个地方有雪魅姐姐守护着，我也就没有顾虑了。”
　　任时雨看着此时此刻的如雪，不知为何，竟泛起一股难言的心疼之感。
　　“任大哥，许是我过腻了这样的时日，总觉得日子弹指一挥便一去不复返。可这些日夜年岁，不停照顾凡人，看着他们生老病死，我也难免起了凡心。”如雪盯着任时雨的眼睛，慢慢道：“我想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