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孟》佩轩

4、第三章

　　雪停了，似乎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书房中四人之间也沉默异常，周遭流动着尴尬的气氛。
　　秋少夫人此时一改常态，一双含泪美眸带着深深恨意怒视青年，而青年一双眼饱含愧疚与怜惜，唇瓣失去所有血色。
　　秋彦轻揽爱妻的肩膀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澹台建岳斜倚门口，神情带着无奈。
　　“对不起。”青年打破尴尬地沉寂。
　　秋少夫人冷笑一声:“对不起？这就是你想说的？你以为一句对不起能挽回什么？你一句对不起能让夜国重归原样，还是能让这死去的十万军民起死回生？”
　　“我知道如今不论我解释什么都没什么用，我此次来便抱了赴死之心，但对于那个孩子还请秋庄主鼎力相护，北辰昱死而无憾。”北辰昱闭上双眼。
　　秋少夫人瞪着他:“既然你一心求死，好，我成全你，我成全你！”说着几个疾步抽出书房中的挂剑就向北辰昱刺去。
　　“夫人！”
　　“月溪！”秋彦和澹台建岳惊呼出声。
　　剑尖停在北辰昱喉前未多进一分，秋少夫人此时已泪流满面，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松开剑柄，宝剑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秋少夫人仿佛全身气力都被抽干一般，晃了一晃软瘫下来，被秋彦轻轻揽住，有些疲惫地看着北辰昱:“我杀不了你，我虽然恨你但我更恨屠我夜人的奸贼，而她至死也不信你叛国投敌。”
　　“她，去了？”北辰昱眼中全是震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秋少夫人疲倦地点点头:“希望你无愧于她。”说罢便依偎在秋彦怀中离开书房。
　　澹台建岳向北辰昱拱了拱手紧随二人一同离去，独留北辰昱一人久久伫立，不知觉间流出泪水两行。

　　雪林中小女孩练习着澹台建岳教授的轻功，穿梭其间，最后轻盈地落在秋千上，虽然依旧不像澹台建岳运用自如，但较之前些日子已熟练了不少。
　　正当小女孩开心之时，一个声音却生生抑制住了她的开心:“轻功讲求轻而不浮，你气息不稳故而无法运用自如。”
　　小女孩嘟起嘴想看看到底是谁却忘记站在秋千上，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还好地上铺了层极厚的雪，待她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额头，眼前却多出一只手，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男孩。
　　“是你啊！”小女孩拉着男孩的手站了起来，而男孩则将伸出的手负于背后，静静看小女孩拍干净身上的雪，“我叫秋尽雪，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待拍干净衣上雪花，小女孩抬头向男孩展开笑颜。
　　看着小女孩的笑容男孩又一次愣了一下，而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欧阳翎轩。”
　　“翎轩哥哥也，”小女孩眼睛转了转，“不对不对，翎轩哥哥一定是会武功的。”
　　男孩依旧静静看着小女孩，内心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感受到男孩视线小女孩抬头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最近爹爹和维明叔叔总是很忙，娘亲身体也不太好，都没有人陪我了。”她情绪突然有些低落，独自回到秋千旁，掸落积雪坐了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了起来。
　　不知为何，男孩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丝疼，但他也说不出缘由，微蹙一下眉头，便走向女孩身后，犹豫片刻轻轻推起秋千，小女孩有些惊讶地偏过小脑袋看着他，遂而任他推着秋千载着自己飞向高空。
　　“翎轩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男孩一怔不觉停下了推秋千，小女孩并不太在意:“你和北辰先生来了快半个月了，可从来都没有见你笑过，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男孩眉头微隆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双小手紧握成拳，这本就寒凉彻骨的天气似乎又冷了些许。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寒冷紧了紧领口，笼着一双小手呵了呵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过爹爹说过小孩子就该开开心心的，不然长大了会遗憾的，虽然我不太懂为什么，但爹爹这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说罢便向男孩展开一个明媚的笑颜。
　　似乎被这个笑所感染，男孩舒展了眉头，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开:“我不太懂开心是什么，从我记事以来，师父便告诉我我所需承担的责任，可那些责任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小女孩定定看着男孩，看了许久许久，突然跳下秋千，站在男孩面前，费力地踮起脚尖，一双小手轻轻拉起男孩唇角:“那我教你好不好啊？”
　　看着小女孩清澈晶亮的双眼，男孩不由点了点头。
　　“翎轩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呢？”
　　男孩蹙眉思考片刻:“没有。”
　　“这样啊，”小女孩故作老成地思考起来，“这样吧，我带你去看最让我喜欢开心的东西吧，也许你也会喜欢呢！”说着便拉起男孩的手向山下跑去……

　　转眼间年关已至，不论六国如何征战不休，百姓也不会淡漠了过年的兴致。
　　也许是多了些人的原因，今年除夕秋林山庄比往年热闹许多。
　　从清早起整个山庄上上下下都在一种欢快的气氛中忙碌起来，秋彦，澹台建岳，北辰昱三人
　　品着香茗，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
　　“下雪了。”北辰昱有些失神地望着纷扬落雪。
　　“瑞雪兆丰年，兴许今年会是个好年。”澹台建岳斜坐一旁浅笑看雪，把玩着茶盅。
　　北辰昱收回心神看向澹台建岳，后者则向他笑了笑:“北辰兄何必为旧事烦心，莫怪子桓家的小丫头说你那宝贝徒弟总板着脸，原来根源在你这师父身上。”说罢三人皆是一笑。
　　“看来秋庄主的千金倒是对我那徒儿甚是上心，不知可否结段良缘？”
　　秋彦笑着为三人茶盅斟满茶汤:“公子天资聪颖，品性端正，若能与小女结成姻缘自是好事，只是两个孩子如今尚小心性未定，过些年月若二人能情投意合自然可成一段良缘。”

　　清早秋尽雪向母亲请过安后便像条小尾巴一般跟在欧阳翎轩身后，由于除夕的原因秋彦北辰昱并未为他二人授课，对此秋尽雪还存着些不解，欧阳翎轩来之前秋彦仅仅只教她认字和些许诗书词赋，再不然就是弹琴作画，自北辰昱师徒二人来后，她便与欧阳翎轩邻桌而学，所学课业也变化为经史国策、兵法谋略。
　　“翎轩哥哥。”秋尽雪支着小脑袋看着对面认真看书的欧阳翎轩纠结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叫了他一声。
　　欧阳翎轩应了一声抬起头静静看着秋尽雪，一双眼眸仿佛寒潭又似乎是深渊。
　　“唔，”秋尽雪嘟起小嘴皱起眉头又纠结了半天，“有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都不知道为什么，嗯，翎轩哥哥你帮我想想吧！”
　　“何事？”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娘亲不开心，每天娘亲见我时似乎都很难过，前些天我半夜醒来看到娘亲在哭，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娘亲不开心了？”
　　欧阳翎轩张了张口，突然不想告诉她真相:“秋夫人与家师乃旧识，兴许家师来后勾起些伤心往事，当与你无关。”
　　秋尽雪听他说罢点了点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娘亲向来疼我怎么会生我的气呢？”
　　冲着欧阳翎轩笑了笑，两个孩子便各自阅览起书来，只是秋尽雪并没有欧阳翎轩那般定力，时不时偷瞄一眼他，待心神专注时却已日近黄昏。
　　暮色沉沉，却将烟花衬托得更加美丽，街巷间爆竹声此起彼伏，孩童穿梭玩耍。

　　除夕夜宴，秋尽雪对长辈们说了些祝福的话喜滋滋地领了厌胜钱，等到欧阳翎轩，也客客气气地向秋彦，秋夫人，澹台建岳，北辰昱道了祝福，领了厌胜钱落座回去后他罕见地看着手中厌胜钱发呆。
　　“翎轩哥哥，翎轩哥哥？”秋尽雪拉了拉发呆的欧阳翎轩的袖子。
　　欧阳翎轩恍然惊醒，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秋尽雪，眼神有些茫然。
　　“过会儿扁食就要上来了，吃完扁食我们去放爆竹吧？”
　　欧阳翎轩点点头答应了，待到扁食吃罢，澹台建岳领着秋尽雪和欧阳翎轩去点爆竹。
　　“维明还是孩子样。”秋彦笑着向秋夫人说道，秋夫人掩唇浅笑。
　　彼方北辰昱自饮自酌，眉眼清冷得不沾丝毫欢喜颜色，秋彦斟一杯酒，正要邀他一饮，却被身旁秋夫人接过。
　　“虽然至今我仍不能释怀你那时离去，但今日是合家团圆之日，故人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就不能再手足相残令他们心寒。”秋夫人正坐说罢便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双眼凝视北辰昱。
　　北辰昱怔忡片刻，莞尔一笑向秋夫人举杯颔首饮下酒水。

　　澹台建岳点燃引信，赶忙拉着欧阳翎轩跑开，待站稳，骑在他肩膀上的秋尽雪已捂紧耳朵，爆竹噼啪作响赶走一年的厄运……
　　一大两小玩得不亦乐乎，欧阳翎轩不觉间唇角微微上扬。
　　“翎轩哥哥你终于笑啦！”秋尽雪有些兴奋地看着欧阳翎轩。
　　“哟，你这个小子原来会笑啊！看来你师父没有教出个冰人，如此甚好，甚好。”澹台建岳打笑道，“小丫头，今日也玩闹够了也该回去陪你爹娘守岁了。”

　　待三人回到前厅，秋尽雪已趴在澹台建岳肩上沉沉睡着，秋夫人不忍弄醒她，只是吩咐下人取来小被让她更舒服地枕在自己膝上继续睡着。
　　遥遥传来北山寺沉闷庄严的晚钟声，接引新的一岁。